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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問歲/姚文冬 2019-02-10 03:17:45大公報 春節(jié)走在街頭，或是入戶拜年，除了互相說些祝福的話，大都愛追問一句年齡。遇見小孩子，會摸著他的頭問：“過年幾歲了？”拜見老人，免不得問一句：“您老高壽？”那些孩童會清脆地答：“八歲！”那自豪的樣子，彷彿年齡是拜年得來的糖果，越多越好；老人則免不得感嘆：“唉，都七十歲了?！彪m透出一絲隱隱的無奈，但神情是安詳?shù)?，這安詳源自身后堆疊起了厚厚的光陰。 若在平時，就沒有問年齡的習(xí)慣。過年，本就是問歲的日子。年與歲，總是比肩而行，所謂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年與生日，有一個相似的功能，就是改變了人的年齡，但過生日是長一個整歲，過年則是長一個虛歲。除夕，人還是舊歲，轉(zhuǎn)天到初一，就長了一歲。這習(xí)俗反映在新生嬰兒身上尤其奇妙—除夕出生的，比春節(jié)出生的，只早了一夜，卻會大上一歲。概因嬰兒呱呱墜地，即為一歲，過年再長一歲，於是，這個才出生一天的嬰兒就兩歲了。 有位作家說：“年，關(guān)照的是宇宙萬物，無盡；歲，觸摸的是生者冷暖，有涯?！睒淠窘?jīng)歷了一次四季輪迴，會增加一個年輪，這年輪裏有冷雨，也有暖陽；人熬過一年也不容易，風(fēng)霜雪雨，冷暖自知，因此也要像樹木一樣增加一歲。增加的這一歲，選在過年這一天，這是年對人間的關(guān)愛。 兒子上大學(xué)那年，還不到十八歲，正是風(fēng)華正茂、青春洋溢；我剛過不惑，可謂意氣風(fēng)發(fā)；父母也只是退休不久，身體康健。三代人都到了各自最好的年齡段。我奢想，若是我們的年齡定格於此多好。兒子卻不以為然：“那可不行，我不能總當(dāng)孫子??？”雖是一句調(diào)侃，卻掩不住他對年齡的渴求。是啊，晚輩都盼著長歲，長輩豈能永遠(yuǎn)不老。於是乎，就有了過年長輩給晚輩壓歲的習(xí)俗吧。 記得十年前的春節(jié)，幾個同齡人嘮嗑，一個人說：“去年還能報三十幾歲，今年卻不行了?！币馑际牵ツ赀^年，我們滿四十虛歲了，但周歲還能說三十九歲；而今四十一歲了，即使再按去年的邏輯，那也是四十周歲了，和“三字頭”再也不沾邊了。好在，四十不惑，這個年齡，應(yīng)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最起碼，能從年齡上給自己貼上成熟的標(biāo)籤吧。 人生如白駒過隙，倏然之間。如今又要過年了，感覺與十年前又不同了。五十歲，怎麼聽都有點(diǎn)“小老頭”的味道。人是說老就老的，平常不覺也罷，而過年彷彿是有意的提醒，告訴你，你又老了一歲。 作家慶山說：“如果人可以得到機(jī)會，重新回去二十五歲，是否愿意選擇回去？我回答自己，不會選擇回去。”我也不選擇回去。人生是往前走的。每個年齡段自有每個年齡段的好處。所以，過年長歲，依然是我對春節(jié)心嚮往之的主要因素，如兒時一樣。 別說五十歲了，六十歲、七十歲，我都喜歡。我經(jīng)常勾畫自己六十歲的畫面—穿著寬鬆的棉布衣裳、柔軟的布鞋，戴著老花鏡，舒適地坐在藤椅上。幾案茶水氤氳，手中書香沁脾。這安謐、紓緩的生活，難道不是年齡的賜予嗎？況且，活到這歲數(shù)，年齡已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標(biāo)記，更具卸去了人生重負(fù)的實質(zhì)。 一個人的一百年，其實是一年一個臺階的登高過程。過一個年，就登上了一個新臺階，人生的高度也隨之增加。過年，無疑是在給你這個新高度頒發(fā)證書。那些冬日病重的老人，彌留之際，活著的親人都有一個愿望—陪我們過個年再走吧。為此，許多老人都堅強(qiáng)地挺過了年關(guān)，才安心地閉上眼睛。他們滿足了親人的愿望，也為自己增加了一歲，減去了親人的一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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