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父親擔任了我的班主任。 很多人都覺著,父親從此要把小灶掛在我脖子上,隨便低低頭都能有好果子吃。開始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并且堅信自己的成績會有一個量變到質(zhì)變的飛躍。但是,很快我就失望了。 那時候,學校已經(jīng)要求老師用普通話教學。父親的普通話很不標準。所以他只在課堂上才盡力“標準”一下,課外的時間,都是“土話”。任了我的班主任后,他常常忘了身份的變換,回到家就經(jīng)常操著一口別別扭扭的腔調(diào)教訓我,弄得我哭笑不得。 母親經(jīng)常敲打父親:“這是家里,不是你課堂上那一畝三分地。能不能別臭顯擺?” 愛臭顯擺的父親絲毫沒有改正的意思,反而像一個緊了發(fā)條的鬧鈴,循規(guī)蹈矩,按部就班。從此,我的頭上就像壓了一座五行山,以前上學路上東游西逛、跟同學一起閑云野鶴的瀟灑時光,都被父親的教鞭給抽沒了。 父親不單抽我,也抽別的淘氣的同學。怎么會不淘氣呢?學校的后面,翻過一堵矮矮的圍墻,就是一片果園。一進入五月,果子的香味似乎就沒斷過。杏呀,桃呀,梨呀,棗呀……天,誰能禁得住那些色香味的誘惑呀? 三天兩頭,便有果園的主人找到學校,一一指認我們這幫淘氣的孩子。于是,父親的教鞭經(jīng)常發(fā)揮著作用。挨了打的孩子回到家,家長自然不高興,又不敢直接找父親鬧,便都去找我母親。很長一段時間,母親都因為這件事跟父親熱戰(zhàn)冷戰(zhàn)地開著仗,鬧得家里雞飛狗跳。父親漸漸妥協(xié),教鞭不再用了,遲到或者曠課,就改成罰站,要不干脆放了學打掃衛(wèi)生。 有一次,母親有事回了姥姥家,早飯改由父親做。那天,父親一頓早飯忙下來,竟然快到了上學的時間。他顧不上吃了,拎著包就要出門。我也想跟著走,父親攔著說:“早飯要吃好,不然上課都沒力氣。你還是吃了早飯再走吧?!?/span> 聽了父親的話,吃了飯,趕到學校,果然遲到了。第一節(jié)就是父親的課。父親像是忘掉了叮囑我吃早飯的那份慈祥,虎著一張臉,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教訓道:“這是你一周第二次遲到了,知不知道?”接下來,我就成了全班的笑柄,不但罰站一堂課,還一個人打掃了三天的衛(wèi)生。 也不是沒有特殊照顧的時候。他經(jīng)常拿我的文章當范文讀。我也有虛榮心嘛,每每陶醉在自己的文字里,連父親別扭的普通話也覺得動聽了許多。 初中畢業(yè)的時候,班主任照例要在每個學生的評價手冊上寫評語。父親寫給我的評語是:“忘掉你的成績單,眼睛盯著下一張試卷。飯要吃飽,衣要穿暖;槍要上膛,箭要在弦。生活如此,學習也如此。行百里者半九十,何況你才行了十里。前路漫漫,要用力呀!” 一時間,竟不知道他是以父親還是班主任的身份在叮囑我。但我明白,他是怕我掉了隊,落了單,以后再也飛不起來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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