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古意繚繞的兩個字，念起來極莊重，隱隱有些孤清的氣息。從字面上，就能看到一幅水波澹澹、草色青青的鄉(xiāng)間圖畫。讀《詩經(jīng)》時，驚喜地看到“彼澤之坡，有蒲與荷”的句子。果真，菖蒲是從《詩經(jīng)》中長出來的植物，和蒹葭、荇菜、卷耳、桑一樣，帶著詩的特質(zhì)，詞的優(yōu)雅，曲的流暢，青翠了千年，驚艷了時光。

石菖蒲是天生的香草，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芳香，清新又濃郁，聞之令人忘俗。古時的書生秉燭夜讀，案上供一盆清秀的菖蒲，起到收煙護(hù)目的功效，而折一段葉子聞聞香氣，亦有提神醒腦的作用。菖蒲，可怡情可養(yǎng)性，是書齋中祭奉至圣先師孔子不可或缺之圣物。友人的茶室便用陶盆供著一撮石菖蒲，葉片細(xì)長似虎須，鋪著極干凈的細(xì)沙碎石。其青翠的細(xì)葉比蘭更纖瘦，映在清清淺淺的水里，讓人心生憐惜。將如此美麗清雅的草作藥，不知開單的醫(yī)生作何想，是不是像我一樣不忍呢。奇怪的是，作藥的石菖蒲卻“然止可為佐使，而不可為君藥”。它們不可為風(fēng)光無限的主藥，卻甘為默默無聞的配角，大約與其長年修煉于深山澗谷有關(guān)吧。若不是胸懷蒼生，若不是慈悲滿懷，誰能忍受如此孤寂如此清冷的修行呢？

石菖蒲是書生案頭清供的雅物，也是文人們筆下的妙物。在花鳥畫興盛的清代民國，菖蒲則是畫家們筆下可愛的植物，鄭板橋有題畫詩云“玉碗金盆徒自貴，只栽蒲草不栽蘭”，金冬心更是將書齋起名“九節(jié)菖蒲館”，八大山人、吳昌碩、齊白石等常以菖蒲為題作畫，近代文人鄭逸梅則盛贊菖蒲“有山林氣，無富貴氣”。他們筆下的菖蒲莫不古拙、蒼茂、清雅，別有一番意趣。石菖蒲還可釀酒，《荊楚歲時記》載：“以菖蒲或鏤或屑，以冷酒。”蒲酒色橙黃微翠綠，清亮透明，氣味芳香，為歷代帝王將相所喜用，并被列為歷代御膳香醪。

我尋常喜歡在山間行走，雖不曾留神虎須菖蒲，普通的石菖蒲倒常見。黑麋峰的深澗里，九峰山的清溪里，水中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卵石，石菖蒲就零零散散地生在石縫里，纖細(xì)修長，青碧可憐，越看越愛。因為喜歡它們自由自在的樣子，不忍心其遭受遷移破壞之苦，所以對隨意采挖石菖蒲的行為甚為痛恨。有蘭的幽雅、竹的飄逸、梅的素潔、菊的清高的石菖蒲，清幽的山和潔凈的溪才是它們最佳的居地。紛紛擾擾的濁世，豈不是玷污了其素潔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