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畫是宗教的，中國畫是人事的。西洋的繪畫多半是以宗教為題材，中國畫不然，中國雖然也有所謂“道釋”的畫，自山水盛行以來，終究不普遍。中國畫是寫人事的，教育人、勉勵人、警戒人、紀念人或誘導人。

傅抱石《琵琶行》113×66cm，1945年作

西洋畫是寫實的，中國畫是寫意的。前面說過，中國畫的寫意，不是畫家不行，而大部分是工具材料的限制，晉代顧愷之畫人像是面對其人，觀察其一舉一動；元代黃子久則帶了畫本到山水處摹寫山水，這些本來也是如西畫一樣是一種寫生、寫實。但是，中國人的寫生寫實，是看做學畫的基礎，目的在于寫意，而不是大寫實當作繪畫最高境界，只是一種手段。西洋畫是積極的，中國畫是消極的。中國畫令人看了睡覺，像一般的畫面，畫一個老頭子，拿了一根拐杖，逍遙自在，很少會可以看到兩個武士比武。所以中國畫不是積極地而是退隱的，不是前進的，而是聽天由命的。

傅抱石《對弈圖》87.7×59.9cm，1943年作

西洋畫是動的熱的，中國畫是靜的冷的。西洋畫好像是屬于春天夏天，中國畫則是秋冬之畫，一股蕭疏淡泊之氣，充滿紙上。西洋畫是科學的，中國畫是哲學的、文學的。所以中國畫是抽象的、象征的。

傅抱石《倚仗觀瀑圖》67.5×43cm，1963年作

西洋畫是說明的，中國畫是含蓄的。中國畫看起來總是又像又不像，猶如鄉(xiāng)下姑娘進城，總怕看得一清二楚似的。中國畫唯一的目的，是如何找掩護，不像西洋畫一目了然。西洋畫是年輕的，中國畫是年老的。我們稱贊人的畫，普通說秀筆蒼老，“老”的意思，包含很廣，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傅抱石《林泉高寄》113.5×66.5cm，1945年作

西洋畫是客觀的，中國畫是主觀的。外國朋友常批評中國人沒有公園，極少游行，其實中國人不需要公園或游行的。因為他們對著中國的繪畫，可以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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