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籍,唐代詩人,出身寒微,有才難展,人到中年生活依舊是一地雞毛,少年窮苦離鄉(xiāng),青年羈旅天涯,中年入仕卻遭仕途壓抑、眼疾加身,時有“窮瞎張?zhí)!钡耐馓枺煌砟旯龠_(dá)卻窮困依舊,在一片消沉之中走向生命的終點,這般境遇,與孟郊相差無幾。 或許正是因為張籍經(jīng)過了太多貧困的生活,反倒磨練出一顆極其豐盈的心,他心細(xì)如發(fā),寫詩著文,情感流露含蓄而委婉,其詩事藻飾,不假雕琢,于平易流暢之中見深切之致,素有“詩腸”之稱的張籍,用自己的方式,慰藉自己的一生苦難! 值得一說的是,張籍一生命運不濟,窮困潦倒,可他莫大的幸運就是身邊從不乏貴人相伴,韓愈、孟郊、白居易、劉禹錫等人都與他來往密切,交情甚篤,那顆豐盈的內(nèi)心在良師益友的呵護下,愈發(fā)的從容而恬淡,溫和而堅定,這或許,是他對抗苦難的良方。 01 / 出身寒微,少而離鄉(xiāng) 張籍出生在一個貧寒家庭,上世已無可考,可見其祖上鮮有達(dá)官貴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要想改變命運,只有讀書入仕一條行徑。 少年時的張籍便早早離開家鄉(xiāng),四處求學(xué):
起初他曾在鵲山漳水一帶求學(xué),輾轉(zhuǎn)各地,跟后來與他齊名的詩人王建同學(xué)十年,兩人意氣相投,性格同樣狷介耿直,這段同學(xué)經(jīng)歷使得兩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兩人交流文學(xué),詩詞往來:
張籍背井離鄉(xiāng),一去竟是好幾年。 02 / 青年羈旅,憔悴無成 學(xué)成之后,躊躇滿志的張籍曾去長安求官,因為還沒有什么名氣的緣故,結(jié)果都是失意而歸。 隨后,青年張籍就開始了浪跡天涯的羈旅生活,游歷的目的是“年少才高求自展”。從他的記游詩看,足跡曾到過今北方的晉、冀、豫、陜等地,雖然張籍多年來浪跡天涯,四處奔波,卻沒有找到一個立身之地。長期奔走異鄉(xiāng)的豐富閱歷,不斷追求而又不斷碰壁的坎坷遭遇,使他嘗盡人間冷暖,飽經(jīng)世上風(fēng)霜。對他個人生活而言,這是十分不幸的時期,而對造就一個現(xiàn)實主義詩人來說,卻又是一個十分珍貴的時期。 正是這段艱苦的經(jīng)歷,才使張籍有機會廣泛接觸底層民眾,用心體察生活,從而透視到社會的種種弊端。這些,正是參天的藝術(shù)之樹所賴以生長的深厚土壤。 而這一時期,也孕育了很多的現(xiàn)實主義詩歌,他以獨特的藝術(shù)筆觸,為我們繪下了中唐時代,包括農(nóng)夫野老、征人怨女等各種勞動人民的苦難生活的歷史畫卷:
青年時候的張籍最崇拜的詩人便是杜甫,所作詩歌也多少都有一些杜甫的味道。而這些閃耀著現(xiàn)實主義光彩的詩作,之所以能出自張籍之手,在很大程度上是得力于這段艱苦經(jīng)歷的磨煉。 張籍在仆仆風(fēng)塵中失意返鄉(xiāng),但他的詩名已隨著遠(yuǎn)游的足跡逐漸遠(yuǎn)播了,那首《秋思》早已在詩壇為他贏得了一片好評:
03 / 幸逢良師,一舉中第 796年,年近而立的張籍閑居家中,迎來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那一年,孟郊在韓愈的幫助和鼓勵下,46歲及第東歸,路過汴州時,就向韓愈盛贊張籍的詩文,隨后又到和州看望了張籍。 第二年冬,張籍北上汴州拜訪韓愈,韓愈對他盛贊有加,并且留下張籍在他的學(xué)館中讀書應(yīng)考,值得一提的是,比起韓愈,張籍還要年長幾歲,可韓愈已經(jīng)中進士6年了,現(xiàn)在是宣武節(jié)度使推官,兩相對比,個中心酸可想而知。 有了韓愈的賞識,第二年秋天,汴州舉進士,韓愈為考官,張籍應(yīng)試得了第一,接著在799年,張籍一舉及第。 04 / 仕途失意,又遭眼疾 在那時,中了進士并不意味著成功進入仕途,更不意味著就可以衣食無憂。 科舉及第,張籍自以為迎來了“時來運轉(zhuǎn)”之機,殊不知等著他的仍然是“命乖運蹇”,他及第歸鄉(xiāng)后不久,母親病喪。 一直到六年后,張籍才調(diào)補太常寺太祝,九品小官,職責(zé)是“掌出納神主,祭祀則跪讀祝文”。本無家財,又兼多病,長期地職卑俸薄,張籍一家生活極度貧困。姚合描寫他的生活是:
他自己也寫過這段時間的悲慘生活:
窮得吃不上飯,買不起藥,而更為嚴(yán)重的是,因無錢延醫(yī),竟使他久病的雙目面臨失明的危險,一度曾因不能視事而罷官閑居。 這樣了無生氣的日子,張籍過了十年,十年間,朝廷對張籍不聞不問,不予升遷。韓愈多次舉薦,仍是沒有結(jié)果。 張籍曾在《病中寄白學(xué)士拾遺》中表達(dá)對白居易的羨慕:
現(xiàn)實殘酷,白居易也只能在《重到城七絕·張十八》里感慨
其實,這一時期使張籍最感痛心的還不是貧病的折磨,而是平生抱負(fù)難以施展的惆悵。他雖進入仕途,卻被放在無聊的祭臺上跪讀了十年的祝文,他終于覺悟到當(dāng)初寄以莫大希望的“理想境地”,只不過是一片虛幻! 他在《古釵嘆》中把自己比作一支埋沒井底的古釵,好容易盼到被打撈起來,卻又由于與首飾不搭被塞入匣中封了起來:
這就是他對自己命運的哀嘆! 05 / 內(nèi)心豐盈,詩文大成 歷經(jīng)苦難,沒有將張籍壓垮,反而使他的詩文直達(dá)化境,其詩盛譽一時,其文也可與韓愈齊名。 他繼續(xù)從事那些“上可褲教化”,“下可理情性”的詩歌創(chuàng)作,希望它們能“時得聞至尊”,從而達(dá)到裨補時政的目的。長期的創(chuàng)作實踐使他的詩歌藝術(shù)愈趨成熟。姚合贊他的詩:
賈島從遙遠(yuǎn)的范陽寫來《投張?zhí)!方o張籍,稱贊他:風(fēng)骨高更老,向春初陽葩。 白居易作《讀張籍古樂府》稱贊他:尤工樂府詩,舉代少其倫。 老同學(xué)王建也作《洛中張籍新居》稱贊:自君移到無多日,墻上人名滿綠苔。 到了宋代,王安石還留下一句: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06 / 三年三遷,不附權(quán)貴 十年蹉跎,消耗掉了張籍所有的仕途之念。反而在這個時候,張籍的官運卻亨通起來。在韓愈的推薦之下,張籍任國子監(jiān)廣文館博士,隨后任水部員外郎,緊接著三年三遷,直到國子監(jiān)司業(yè)。 白居易寫詩賀道:今日聞君除水部,喜于身得省郎時。 屢遭挫折的張籍至此境遇才稍有改善,眼疾有所好轉(zhuǎn),住宅也由平民區(qū)的街西遷到上朝方便的靖安坊,與韓愈為鄰。 可此時的張籍,仕宦之心自是消弭,即便連韓愈的踏春邀請他也懶得動,張籍寫了《酬韓庶子》來婉拒這種要求:
雖然閑的功夫多了,但是身體一病,越來越懶怠,就是借的書,也常常還得太晚了,詩的結(jié)尾還表達(dá)視為知己的感激。 韓愈還不死心,越來越擔(dān)心這位既是學(xué)生也是知己的朋友,幾番邀請未果,便寫了兩首著名的《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韓愈用盡自己的才學(xué),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詠春詩篇,希冀用美好的春色吸引張籍出門踏春,字里行間,有幾分挑逗的語氣,韓愈對于張籍的憐愛之心可見一斑。 所謂師友一場,最動人處不過如此! 有人說,在唐代,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首詩解決不了的。這方面,張籍做得十分出彩。 中唐以后,藩鎮(zhèn)割據(jù),許多節(jié)度使勾結(jié)、拉攏文人和中央官吏為其所用,一些不得意文人也樂得依附這些封疆大吏。當(dāng)時的平盧淄青節(jié)度使李師道,同時兼任著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權(quán)勢炙手可熱,他用古書、重金拉攏張籍,張籍以一首《節(jié)婦吟》,委婉回絕,其詩有理有據(jù),不卑不亢,堪稱拒絕范本:
張籍的情商不可謂不高,詩中的“妾”是張籍自比,“君”則喻指李師道。表面上看,此詩寫的是一位忠于愛情的妻子拒絕一位多情男子的追求,實際上是張籍在表明自己的政治決心。 詩中語氣纏綿,拒絕之意卻甚是堅定,既不得罪李師道,又在大是大非面前站穩(wěn)了腳跟,守住了自己人格的底線,也成就了一段詩壇佳話。 07 / 獎掖后進,窮困一生 張籍晚年思想上確實較前消沉,作品中送迎贈答的應(yīng)酬詩,寄情山水的閑適詩,表示羨慕退隱生活的抒懷詩,都漸漸多了起來。 盡管晚年在仕途上接連升遷,但他在《祭退之》詩中仍說“籍貧無贈貲”,《書懷》中說:“老大登朝如夢里,貧窮作活似村中”,說明到死也未能擺脫貧窮的困境。 數(shù)十年的官場浮沉使他痛感此生已無實現(xiàn)“兼濟天下”之志的可能了,便退而求其次,以“獨善其身”來保持晚節(jié),寄情山水、訪僧求道,至少是一種不愿同流合污的消極反抗的表現(xiàn)。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與朱慶馀的一段故事。 寶歷元年,即將參加次年科舉考試的越州舉子朱慶馀,將自己所寫的一首行卷詩《近試上張水部》,呈給時年五十四歲的張籍:
所謂行卷,就是說在考試前將自己的詩作遞給朝廷權(quán)貴,通俗點說就是提前混個眼熟,以希望在改卷時多得一點印象分,當(dāng)時行卷成風(fēng),這種正大光明的“作弊風(fēng)氣”在后來也引起過褒貶爭論。 再看朱慶馀的這首詩,最后一句“畫眉深淺入時無?”將小心思暴露無遺,不過是在問:這次考試有戲嗎? 張籍看罷全詩,隨即詩后附了一首《酬朱慶馀》:
一予一贈,一問一答,問的含蓄,答的巧妙。這一對老少知己實在含蓄到了極致,隱晦到了極致。堪稱“不著一字,巧妙作弊”。朱慶馀沒有放言自己一定能考中,這一點,可比崔顥要高明的多! 果然,得到張籍宣傳和引薦的朱慶余,一舉考取了進士。他們的酬答詩永久地流傳了下來,成為后人賞拔人才的絕佳范本。 張籍如此推崇朱慶馀,除了為國選材的一份公心,可能也是見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一些影子。 畢竟當(dāng)年,韓愈就是這樣對他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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