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福金

    記不清去過周莊多少次了。

    但還記得第一次去周莊，那時的周莊，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大的影響，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熱鬧。給我最深的印象，便是周莊的水，水的周莊。

    不是說周莊只有水最美，周莊是古鎮(zhèn)，屬江蘇蘇州。蘇州便是江南水城，有東方威尼斯之稱。但周莊更顯水的色彩，水的神韻，也許這源于我個人的審美。

    小橋，流水，人家。

    正因為有著水，才有著橋，偏偏這橋便在鎮(zhèn)中，連著鎮(zhèn)街，橋下便是人家。

    這就要說到那著名的雙橋，一橫一豎的橋面、一方一圓的橋洞，當?shù)厝朔Q之為“鑰匙橋”的雙橋搭著靠著，橋下的水牽著連著，正具有獨特的美感。著名畫家陳逸飛的油畫雙橋確實畫得美，但我看到雙橋時，總感覺陳逸飛的畫似乎是不夠的，形上凸顯雙橋的角度不足，內(nèi)里表現(xiàn)雙橋的質(zhì)感還不強，藝術(shù)的高度在于想象，但還是要贊賞陳逸飛藝術(shù)家的眼光，他發(fā)現(xiàn)了雙橋的獨特美感。

    周莊不光有雙橋，還有貞豐橋、富安橋、福洪橋、太平橋等十四座古石橋，橋橋相連，橋橋相望。說那貞豐橋，古橋拱洞完整，磨石斑駁，石隙里生出枸杞的枝葉紅果，古意盎然。橋畔微微傾斜的“迷樓”，曾為“操南音不忘本”的南社成員聚會之所。樓為古樓，橋為古橋，一橋一樓，倚水而立。再說那富安橋，富安橋由傳說中的明朝首富沈萬三之弟沈萬四重建并改名，期望既富又安，富者如何心安，又如何安得了，此也是自古以來的難題。富安橋畔也有樓，四角皆有橋樓，為江南水鄉(xiāng)僅存的立體型橋樓合璧建筑。橋上浮雕圖案，橋樓飛檐朱欄，橋與樓圍著水，連著水。

    臨窗看水，水影粼粼，水氣清清，水意蒙蒙。靜水面上，橋的倒影，樓的倒影，樹的倒影，人的倒影，如夢幻似的兩重景色。水起漣漪，弄皺了片片倒影，又多了一道舟影。那舊時代里，住樓上的應是富家之女，或有小舟從南湖那邊的鄉(xiāng)野過來，來賣那湯圓豆花，來賣那竹編陶器，從樓窗上吊下一掛扁籃，里面擱著碎銀銅板，吊回那新鮮之物，邊上還有一朵散著清香的梔子花……近看水邊人家，朝下看，看得多的是石。樓底的石基常年泡在水中，水痕之處，積滿綠綠的青苔。水輕敲著石駁岸，水上石階，周莊女人在石階上滌菜淘米，用棒槌在石上一上一下?lián)v衣，石的邊沿處光滑閃亮。洗凈的衣掛在繩竿上，水滴落在門外小巷鋪就的青石上，年代久了，青石板上坑凹不平，已經(jīng)走多了游人。阿婆邊做針線邊賣阿婆茶，在淡淡的清茶中或加茉莉，或加玫瑰，或加檸檬，邊上擺了周莊的糕點……

    去周莊次數(shù)多了，自然接觸到的不光是水，還是從水說開去，周莊的一條水道稱作銀子浜，傳說銀子浜的盡頭水通泉源，水下有一個古墓，名水底墓，非常堅固，里面埋葬著沈萬三的靈柩。若有不信，可看水面，水紋片片點點，正搖曳著銀子的光色。這是傳說？抑或不是。有關(guān)沈萬三的傳說不少，有名的便是沈萬三與朱元璋的故事。有說龍顏一怒，沈萬三便充軍戍邊去了云南，最終客死他鄉(xiāng)。也有傳說，沈萬三在云南成了仙。偏還有某史家論證，說沈萬三生于元朝死于元朝，我對那種什么都要考據(jù)的老古派是沒好感的，因為編傳說故事的作者有豐富的想象，本也是作家。傳說也罷，夢幻也罷，沈萬三是周莊人，周莊“以村落而辟為鎮(zhèn)”，乃沈萬三之功，這應是真實的。富甲一方，修橋鋪路，整個周莊，那么精致婉約，那么秀麗嫵媚，應有一個大富商投資規(guī)劃。

    周莊的古建筑不少，那些建筑除了古宅常見的樓堂閣榭和蠡窗磚雕，另各有特點。比如張廳，穿過一條幽暗深長的備弄，又見“船自家中過”的水道，戶中窄窄的水道，卻通向著外面開闊的大湖，它可進貨，亦備逃生。

    說過了古的，也要說一點今的。古鎮(zhèn)建筑引入當代名聲的，莫過于三毛茶樓了。周莊的巷子多有奇特處，有“一步街”，窄窄的街道一步就能跨過。街兩邊的樓檐伸展，抬頭只見“一線天”。三毛茶樓門前是彎曲的石板路，一眼看去就有味，三毛愛來這里，大概緣于她不低的情趣。三毛喜愛，就喜愛到極致，什么不管也不顧，這也是獨特女人所特有的，特別又是個女作家。

    再到周莊，參觀建筑已可免去。回轉(zhuǎn)身來，依然愛那四道曲彎成“井”字的水。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夜周莊》的小文，寫夜游周莊，坐船恍惚要進入“箸涇”人家，那種如夢似幻的感覺。白天感覺它的熱鬧，夜晚感覺它的恬美。

    白天周莊游，最喜那細雨蒙蒙之時，水氣在古鎮(zhèn)越發(fā)清新，在黑與白的古鎮(zhèn)中，各式傘撐開了一片五彩的天地。水上的小舟，仿佛游動得更自在，僻靜處，傳來舟娘所唱鄉(xiāng)俚悠長的山歌。

    周莊夜晚的燈光明顯是多了，夜色中的周莊，彩色的燈光勾勒出了周莊古式建筑的輪廓，顯著朦朧迷幻式的美。水與火相映，如何不美？因為橋的高拱，古式建筑的飛檐就靠在眼前。一眼看去，燈光打在了屋頂?shù)耐呃闵希路鹕w著了淺雪，鋪著了濃霜。燈光映著壁上的爬山虎葉綠得通透，光色的紅火與建筑的古樸，組成了夢幻一般的色彩。水中倒映出來的周莊情調(diào)，美麗迷人。

    還是到一家茶樓去，一杯茶在手，臂倚窗臺，身前便是槳聲燈影，清風花香。身后江南絲竹聲起了，幽幽的昆曲漫唱聲。如此的情致，如此的境地，如此的韻味，仿佛人生無限的塵世思緒，都在周莊柔婉的水中輕輕搖曳，慢慢地沉靜下去，如融于那光，融于那波，融于那不二的水意，再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