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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求學向有分別。一者偏重入仕為宦，即圣人所言“學優(yōu)則仕”。另者側(cè)重修養(yǎng)學問，即孟子言之“天爵”。大概可把唐代作為一個分界，之前求“天爵”者多些，之后求仕途居多。這或許與唐初開創(chuàng)科舉并由此改變選官制度有關。此前之先秦多講世家，兩漢興舉薦，六朝重門閥。近千年間入仕為宦并不以讀書多寡優(yōu)劣為惟一途徑。唐科舉一定，無論出身名門還是寒微貧家，一考定終身?？瓶汲蔀槿胧藶榛挛┮徽荆蚨鴮κ廊饲髮W頗具動力，金榜題名成為寒窗士子的最大追求。但科舉制度本身并未限制妨礙致力于學術者。 求學目的不同，教學方法自有差異。以五六歲幼童蒙學為例，凡按部就班走科舉仕途者，小孩兒識字由“三百千”（即《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至“千家詩”，逐漸進入《四書》系統(tǒng)，然后“五經(jīng)”，不過多旁及其他。而書香世家子弟，識字從《說文》入手，進而習經(jīng)史百家之學，不囿于科考試帖。而此二者也不完全對立，唐宋之后重家學家訓者不在少數(shù)。況且“三百千”、“千家詩”、“四子書”、“五經(jīng)”均通篇飽含道德學問及育人之根本。就個體自然人而言，為學與為宦并不割裂，往往殊途同歸。成就君子三立者并非個別。如明代之王守仁陽明先生，清代之阮文達（阮元）、曾文正（曾國藩）二公，均以學問、事功著于世。所以為學之道雖存差異，卻并未觸及根本。識家心中有數(shù)則可，見仁見智亦可。 科舉制度至清代已千馀年，又二百馀年后始廢（光緒三十一年，1905廢科舉）?？婆e之優(yōu)劣，大概毀譽參半?；蛟怀梢彩撬瑪∫彩撬?。不過一項考試取士制度，跨六朝歷千三百馀年且為朝野普遍接受確已十分不易。筆者以為，科舉之存廢并不是惟一需要討論的，重點問題是替代它的制度是否具有足夠優(yōu)勢，究竟科舉與選官制度相連。倘若尚未設計出具有足夠優(yōu)勢的選官制度，先把科舉廢了再說，或似顯孟浪。由科舉而入仕至少比門閥世襲代代相蔭平等公正，更比不學無術者靠阿諛納賄進身為宦進步透明。 清代典章制度多沿明朝舊制，明又承襲唐宋并及秦漢，所以大致格局未變。古代教育自有官學私學兩類，官學即國家所辦教育機構。私學即家學和鄉(xiāng)間民辦塾館。清代的官學，京師設國學（國子監(jiān)）及旗人子弟宗室學校（于景山內(nèi)）。國子監(jiān)有祭酒、司業(yè)、監(jiān)丞、博士、助教、學士、學錄、典籍、典簿諸官，設六堂為講學之所。六堂者自低至高為：廣業(yè)、崇志、正義、誠心、修道、率性，大致修業(yè)四年。生徒多為官家勛舊、滿洲貴族等，曰“監(jiān)生”。監(jiān)生有舉人有秀才（秀才系由地方拔貢而選出之優(yōu)秀者），亦有納捐而得監(jiān)生之名者。國子監(jiān)是國家為監(jiān)生考取進士而設立的最高教育機構。 京師之外的全國各省及府、州、縣均有官學機構，稱為府學、州學、縣學。官學之所在曰學宮，掌管者曰學官。府學教授均由進士擔任，曰“東齋”（居府學宮之東）。州、縣學教授由舉人任之。入官學須考試，應考者皆曰“童生”，考取者為“生員”，即秀才?？既」賹W俗稱“進學”，又叫“入泮”（學宮大門外有泮池故名）。凡入官學之生員，公家負擔食宿，故曰“廩生”。官學招考有名額限制，定額之內(nèi)錄取者曰“廩生”。擴招者曰“增廣生”，簡稱“增生”。再額外錄取者，附諸生員之末，謂之“附學生員”，簡稱“附生”。不能錄取之遺漏者曰“佾生”，可來年再考。地方官學實為考取舉人之教育培訓機構。考取舉人之鄉(xiāng)試三年一舉，入官學之生員至少修學三年。三年成績優(yōu)異者，有“優(yōu)廩生”、“優(yōu)增生”、“優(yōu)附生”之謂。 官學之所學科目有明令定例及書目，以科考所需之《四書》、“五經(jīng)”為主，后只重《四書》。“五經(jīng)”之《春秋經(jīng)》只限“左氏”，《禮經(jīng)》則限“禮記”。兼學《唐詩三百首》、《古文觀止》等。官學不普及講授經(jīng)史百家之學。作文以八股試帖為正課，稱“制藝”，其馀詩詞歌賦為雜作。所謂八股制藝乃格式固定，按以下序列作文：破題、承題、起講、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結(jié)。其中之“股”須句式雙行，排偶對比，故又稱“八比”。全篇500-700字。能作八股制藝，首尾完備，謂之“完篇”。官學以應鄉(xiāng)試為目的，一般不作貫通百家之學。 為彌補官學學術之不足，另設有書院。中國古代無書院，宋代白鹿洞書院為首創(chuàng)，并以朱夫子于此講學而享名。掌管書院者曰山長，通常由碩儒名宦?lián)?。清代各省、府、州、縣均設有書院，同時亦有私人書院。如浙江詁經(jīng)書院，湖北經(jīng)心書院、兩湖書院，四川尊經(jīng)書院，兩廣廣雅書院以及岳麓書院、鵝湖書院、應天書院、石鼓書院、嵩陽書院等。國家對書院山長均隆重任命。省級書院山長由督撫聘請，多由名儒或本籍一二三品致休大員擔任。府、州、縣書院山長亦均為名師，學生有生員及童生。 書院皆有號舍，共學生住宿。書院所學科目較官學寬泛，分官課與師課。所謂官課即由官員主講，師課則由山長主講。省級書院上半月為官課，督撫藩臬（即總督、巡撫、藩司-布政使、臬司-按察使）輪流授課考核。下半月為師課，山長主持。府、州、縣書院按月劃分官課師課。 書院以學術為要務，不以科考為主要目的。研修講學涉及經(jīng)史子集，兼通義理、考據(jù)、辭章、經(jīng)世致用之學。書院興實學之風，重學問輕舉業(yè)，至少學問不為科考所限。昔年之讀書人以為圣賢傳道授業(yè)為己任，即如宋人張橫渠“四為”之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痹谥袊鴮W術史上，清代樸學別具地位，科舉官學并未掣滯學術的發(fā)展。自康乾至同光，實學流派、碩儒名家成績斐然。其原因之一，即是書院的發(fā)達及掌院山長多尚“天爵”之古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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