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在探春的房里有顏魯公寫的一幅對聯(lián),其聯(lián)云:『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那么,誰是“閑骨格”呢?今天,我們就說說“閑骨格”閑人。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探春結(jié)海棠詩社,李紈,寶黛都起了名號,寶玉說,你們也替我想一個。 寶釵笑道:“你的號早有了,‘無事忙’三字恰當(dāng)?shù)暮堋!焙螅瑢氣O又道:“…有最俗的一個號,卻于你最當(dāng)。天下難得的是富貴,又難得的是閑散,這兩樣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貴閑人’也罷了。” 寶玉笑道:“當(dāng)不起,當(dāng)不起,倒是隨你們混叫去罷?!?/span> 對于“無事忙”、“富貴閑人”這兩個名號,寶玉說“當(dāng)不起”,雖是自謙,我認(rèn)為卻是對的。他的確當(dāng)不起,他的一生為林黛玉牽腸掛肚、為眾佳人時時操心,雖然是閑人其實忙的很。那么,能當(dāng)起的是誰呢?當(dāng)然是賈母了。也只有賈母這樣大把年紀(jì),兒孫繞膝,呆過“枕霞閣”,心地慈善,又享盡富貴,被一幫兒孫和丫頭小姐圍著、伺候著的,才能夠當(dāng)?shù)谩?/span> 那么,除掉“富貴”,談?wù)勯e骨格的“閑人”,那誰是“閑人”呢?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當(dāng)黛玉放下釣竿,走至座間,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迎春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寶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釣魚,一回又俯在寶釵旁邊說笑兩句,一回又看襲人等吃螃蟹;探春、李紈、惜春,她們?nèi)齻€在干什么呢?對了!作者說,她們“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span> 不要小看了,看“鷗鷺”這個意象! 以上他們的這些句子,帶出的都是什么景象啊? 答:都是寧靜祥和、與世無爭的清閑景象。 請注意,這種景象,書的作者給了誰了? 答:探春,李紈,惜春!是的,她們?nèi)松目傮w特征呈現(xiàn)的是,寧靜祥和,與世無爭,清雅無限。相比其他人,她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閑人。 勿須多言,這就是大小說家的用心! 塑造人的命運,匠心獨運,卻在人不留意之處。 原本,我的文章到此已經(jīng)結(jié)束,但是后來我又看到李清照的兩首詞,其中也提到了鷗鷺,所以接下來的語言就未免有些畫蛇添足———— 如果說《如夢令》寫出了作者乘舟誤入藕花深處的忙亂和窘迫,攪亂了鷗鷺的寧靜祥和,并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者用的是“驚起”二字;那么《憶王孫》里的鷗鷺,顯然已經(jīng)與無窮好的水光山色容為一體,盡管那是荷葉已老、暮秋天氣!作者的一個“恨”字用的好??!在作者的心里,鷗鷺也有了情感,鷗鷺竟恨起了作者或他人,不能與它一樣共享這秋天的美好時光,對于那些走了的人,它恨得連頭也不想回了。 了解李清照的人都知道,她的前期是飲了美酒一樣的沉醉,被父母文化上熏陶和關(guān)愛,與丈夫趙明誠的結(jié)合堪稱珠聯(lián)璧合;后期金人南下,她顛沛流離、無奈另嫁,可謂“誤入藕花深處”,雖寫出『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但還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到頭來是『誰憐流落江湖上, 玉骨冰肌未肯枯… 』。 如果說《紅樓夢》中,探春,李紈,惜春,是具有“閑骨格”的閑人,她們有“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的福分,那么李清照這個曾經(jīng)嬌可的富貴閑人,從寫誤入藕花深處,到驚起鷗鷺,再到被鷗鷺?biāo)薜木渥樱耆諔?yīng)了她后來失去了探春、李紈、惜春她們那樣,“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的福分,落得可憐可嘆的命運。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的結(jié)尾說,『這些小題目,原要喻大意才算是大才』,所以,曹雪芹給探春、李紈、惜春,用“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的句子沒有那么簡單。他,的確是深意深藏,用心良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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