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山東某縣有戶關姓人家,兒子去田間割草,不料黃雀一去不復返,莫名失蹤。農(nóng)村一家有事,全體出動,關父與左鄰右舍一同尋找兒子,偏偏鄰居冀收沒有去。冀收與關家既無新仇,又無舊冤,平日兩家也是往來密切,關系不錯,冀收沒有去,令同村不少人心生疑慮。 同樣讓人懷疑的是,關父晚上有事出門,竟撞上冀收,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冀收竟在關家門外偷聽。更出人意料的是,冀收一發(fā)現(xiàn)關父出門,便急忙溜之大吉。關父大惑不解,詢問冀收究竟想干什么,冀收回答說是請關父去看看地。黑天半夜的看地?即使看地,也應該直接光明正大登門說明,為何鬼鬼祟祟,瞅見關父出來,就立即倉皇逃走? 令關家族人生疑的是,冀收家的祖墳新填了土,像是緊張趕忙添上的,影影綽綽,新添的土形狀就像埋了一個孩子。關父念念不忘,在冀收家祖墳附近左顧右盼,越看越覺得埋的就是自家的兒子。經(jīng)仔細尋找,竟發(fā)現(xiàn)冀家祖墳新添的土中夾雜有一條線褲帶,正是自己失蹤兒子的,關子的褲帶為何埋在冀家祖墳上面?關父據(jù)此懷疑是冀收殺害了自己的兒子。 按清代律法,擅自刨人祖墳者,均會科以重刑,且按風俗,此舉非但令人不齒,難容于同村同族,亦算與被刨人家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一般人非是血海深恨,斷斷不會去干這種事。關父據(jù)此向地保報案,為息事寧人,地保建議冀收賠償關家五十兩銀子,條件是關父不要報官。冀收在關家答應不報案后,并未如數(shù)給夠銀兩,只給了十幾兩。 遠親不如近鄰,關家還耐心等冀收給銀子,地保卻等得不耐煩了,直接將案子報到官府。知縣潘相接報后,非常仔細地訊問了關家的具體情況。查明關某夫婦四十七歲,只有一個兒子關模,關模有兩個妹妹,分別八歲、六歲,并且查明關模外出割豬草時的穿著、鏟草筐子、鐮刀的特征。 冀家祖墳雖距縣城有七十里之遙,知縣潘相還是派人悄悄到冀家祖墳詳細勘察。墳墓上面新填的土并不厚,中間竟真的有關模的褲帶。驚喜的是,在墳墓上面新填的土里找到一只小孩的鞋子。為辯明真假,潘相讓人先另外找了四五只小孩子的鞋,讓關模的母親辨認。一看到其中從冀家祖墳找到的鞋子,關某的妻子就大哭不止,說就是自己兒子的鞋子。對于其它的四五只鞋子,經(jīng)過辨認,關模的母親都說不是兒子的。 查明初步證據(jù),潘相一不做,二不休,將冀家祖墳刨開,竟然真的發(fā)現(xiàn)關模的尸體,頭部血跡斑斑,有磚頭打擊的痕跡,兩者對比,正好吻合。關模的尸骨為什么會埋在冀家的墳墓上面?結合前述證據(jù),冀收的作案嫌疑十分明顯,被捉拿歸案后,面對人證物證,冀收無言以對,只能老實坦白。 原來,冀收有天看到關模獨自在外割豬草,穿得很是單薄,就想調戲關模,但關模堅決不從。冀收不肯罷休,將關模推倒在地。老鷹撲小雞,關模怎么是冀收的對手,冀收對關模實施了強暴。發(fā)泄完畢,冀收不知如何收場,關模卻義憤填膺地說,要告訴自己的父親收拾冀收。本來,強奸男孩是見不得人的重罪,關模告訴其父親,豈不惹下禍端。無毒不丈夫,冀收想到殺人滅口,隨手拾起磚頭將關模連續(xù)打擊,不過幾下,小小年紀的關模就一命嗚呼。 夏天莊稼茂密,冀收將關模的尸體扔在地中,后又趁天黑埋到自家祖墳,又在上面添了土,沒想到欲蓋彌彰。他做賊心虛,到關家偷聽時,被關父撞個正著。別人在幫關家尋子時,冀收因為怕人發(fā)現(xiàn)而不敢到場,反而成為禿頭的虱子——明擺著,因受人懷疑,便試圖隱瞞罪證,將關模的衣服塞到自己家的玉米地里,還是不能逃出潘知縣的審慎仔細,案子就此告破。 天有不測風云,代理知州向關家索賄不成,暗中教唆冀收翻供。當時,沒有指紋鑒定技術,只有冀收的口供,冀收翻供后,案子一時陷入僵局。但奉命復審的知縣張東不肯罷休,又開堂審理,初審的知縣潘相也到場旁聽。冀收的父母因此事倍感家門不幸,便當堂破口大罵兒子:“青天大老爺既未對你刑訊逼供,都是你自己當眾親口承認,作出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也罷了,為何出爾反爾翻供?” 冀收無言以對,只得老實坦白,說是代理知州教唆的,代理知州得知不肯罷休,潘相即讓書吏將冀收的原口供與后來的翻供用紅筆標出上報。代理知州擔心露餡,妄稱冀收是強奸關家的女兒未遂,被關??匆?,冀收方才殺人滅口。 潘相據(jù)理力爭,分辨說關模沒有姐姐,只有兩個妹妹,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山東按察使孫廷槐接報后,稱贊潘相辦案審慎細心,否則奸人難免逍遙法外。最終,冀收以殺人抵罪,而代理知州以索賄并竄兇教唆翻供之舉,撤職從重擬罪。 喬木君曾在上個月26日發(fā)的《李虎娃拒奸殺人案》中,曾提過“有清一代,能否判別殺人者所提出‘拒奸’理由背后是否還有隱情,始終是辦案的難點”,虎娃拒奸殺人一案的真相是當日虎娃撞見母親楊氏與雇工彭某的私情,激憤之下,殺“奸夫”滅口,而諱言母親的“奸情”,報官時聲稱是自己拒奸殺人,是虎娃不惜為死者償命,也要保全母親的名聲。而關模拒奸被殺一案,即在于確系真奸。 關子莫名失蹤一案,就此了結,讓人不禁想起忻鈺坤導演的懸疑電影《暴裂無聲》。里面三個人物,三個階層,姜武飾演的上層煤礦老板昌萬年,袁文康飾演的中層律師徐文杰,宋洋飾演的底層農(nóng)民工張保民,故事圍繞著張保民丟失的兒子展開聯(lián)系,有錢有勢的礦業(yè)老板昌萬年為躲避法律的制裁,買通律師徐文杰作偽證,計劃順利完成后昌萬年給徐文杰50萬美金作為酬謝,可兩人談成時,昌萬年自己手欠射殺了一個鄉(xiāng)下放羊的男孩,也就是張保民后來苦苦追尋的兒子張磊,兩人事后將男孩藏尸山洞,并將此事強力隱瞞,當然電影最終有字幕提示二人被繩之以法。 本以為無聲指的是啞巴張保民尋子的一系列過程,宋洋在微博里寫道,導演忻鈺坤想讓他演一個沒有主角光環(huán)的主角。的確,張保民沒有任何主角光環(huán),甚至他是整部電影里最慘的人,雖然事件水落石出,但當他拿著再也無用的尋人啟事,面前的大山轟然崩塌的時候,我們不禁扼腕嘆息。再努力的斗爭也找不回兒子的尸骨,母親抱著羊羔撕心裂肺的哭泣也喚不回兒子的靈魂??吹浇Y局昌萬年和徐文杰面對警察的詢問皆保持沉默時,恍然發(fā)現(xiàn),三人在面對真相時都是無聲的,昌萬年不肯說,徐文杰不敢說,張保民說不出。 很多看過《暴裂無聲》的觀眾,發(fā)覺整個電影整體基調非常壓抑,喬木君也感受到一種極強的無力感,看到丑惡的事實逐漸被揭露,觀眾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替張保民哀愁嘆惋。與上述山東奸殺案相較,不同之處在于,透過同樣的尋子之路,后者最終水落石出,而電影結尾,導演妥協(xié)于現(xiàn)實社會的“破案”字幕,讓人心頭分外沉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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