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ura Lan藍思晴 《大寫的蘿菈》主筆華語圈知名鐘表珠寶評論家，專精機械鐘表賞析，亦對珠寶、生活、文化與藝術等各領域皆有著獨到的見解。創(chuàng)辦《引想力工作室》從事專業(yè)文案、顧問、講習等工作。

中國的珠寶設計是一個少有人深究討論的主題，與其他國家無異，中國的珠寶設計風貌也要從皇室的珠寶配飾研究起。

我想我這次是有點標題黨了，因為我真的也是一開始想要研究在中國，究竟是誰幫皇室制作珠寶？我想要知道中國皇帝真正的珠寶商是誰？其實答案是出乎意外的簡單，放在了清朝，皇帝的珠寶商也就是內務府造辦處。清朝內務府造辦處旗下有大大小小的部門，分別專事各種工藝制作，例如：金玉作、琺瑯作、繡活作等。不過在清朝后宮妃后的首飾里，還是出現(xiàn)了金、銀制品的戒指、手鐲、頭簪等，會有“寶華足紋”、“聚珍二兩平”、“志成足紋”等字樣，這些字樣的前綴都是珠寶行的名稱。

清朝這些有宮外工坊字樣的金飾多半出自于北京前門外廊坊二條的珠寶街上的珠寶字號，這個在乾隆到光緒年間珠寶交易繁榮的珠寶街，三個老字號是當時最有名的珠寶商：聚源樓、聚珍齋和德源興。根據(jù)陳重遠先生著作《老珠寶店》中說道：聚源樓〝和太太〞以買賣珍珠發(fā)財。而這個聚源樓是清朝同治年間起家的首飾樓，做鑲嵌、包金等工藝起家，光緒年間發(fā)展成大型的金珠店，因制作包金首飾、鑲嵌紅寶石、（斬金）刻金銀器出名，成為京城著名首飾店，在聚源樓出品的作品皆有“北京聚源樓足赤”或“北京聚源樓純銀”等標示字樣，用料實在、作工手藝好，因此有太監(jiān)、嬪妃等前來訂制首飾，官太太、千金等也來聚源樓買首飾。

金鑲九龍戲珠手鐲，手鐲內壁刻有“聚華足金”戳記，聚華便是清朝的民間金店。（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金鑲珠翠耳墜，刻有“寶源九金”戳記，也可知為清代民間金店所制。（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據(jù)說聚源樓成為金珠店是因為由內務府承辦的首飾，若宮里嬪妃不滿意就會托太監(jiān)拿出宮去找聚源樓重做。在這樣的關系下熟絡了，也就不乏有宮里的寶石、珍珠流入了聚源樓的手上，宮中珠寶再經(jīng)鑲嵌賣至民間的價錢高昂因此致富。后來在聚源樓手藝后繼無人的情況下，就以鑒別黃金、珍珠的能力做了買賣黃金、珍珠的生意，1930年左右聚源樓的掌柜就是姓和的太太。

清 金點翠嵌珠蝠在眼前耳環(huán)。

清 銀鍍金嵌珠寶蝴蝶簪。（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金累絲連環(huán)耳環(huán)。（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關于聚源樓最傳奇的幾個故事中，其中一件就是慈禧太后身上的珍珠掛袍買賣案件，某太監(jiān)趁八國聯(lián)軍之亂，趁隙將珍珠掛袍偷出，拿到聚源樓給賣了。聚源樓的掌柜與掌柜太太用計偷偷與太監(jiān)交易珍珠掛袍，并且悄悄地將珍珠掛袍拆解，分鑲制不同的首飾再售出，因此才再以珍珠首飾買賣成名發(fā)財。

在美國畫家卡爾所繪的慈禧太后畫像中，可見到慈禧佩掛了著名的珍珠掛袍。

清 金鑲珍珠翡翠戒指。（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銀鍍金點翠嵌珠寶菊花簪。

說到珍珠，這也是中國皇室珠寶設計中非常重要的寶石之一，清朝皇帝的朝冠上都鑲有當時被稱為“東珠”的珍珠，產(chǎn)自黑龍江、烏蘇里江及鴨綠江的珍珠都稱為“東珠”，也是清朝皇室珠寶中最尊貴的珍珠等級，據(jù)說清朝皇帝的朝冠上都使用東珠的緣由來自于：旭日東升、懷念故土之寓意，而清朝皇室也對東珠的采收與使用途徑壟斷，嚴禁民間開采與走私，所以東珠在清代并不流通于市面，但卻也不抵民間對于其他海域或淡水河域產(chǎn)的珍珠的喜好與崇尚。尤其天然珍珠的價格不斐，根據(jù)《中國古代當鋪鑒定秘籍?當鋪集》（清乾隆二十四年抄本）中記載：〝廣珠潔白緊圓上對牌，每顆其價三等數(shù)目……一分銀九兩…一分重，成一副墜者價銀一百二十兩……〞

清 嘉慶 東珠朝珠 。

清 雍正 東珠朝珠 。

金鑲東珠耳環(huán)。（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金環(huán)鑲東珠耳飾。（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金點翠嵌東珠菊花鈿花。

珍珠是東西方珠寶設計運用上最無國界的一個寶石，幾乎在上古時代東西方皆已經(jīng)開始發(fā)現(xiàn)珍珠的奇特性，但據(jù)說西方雖然早在拜占庭帝國前就已經(jīng)有開始使用珍珠裝飾的歷史，且在文藝復興時期也有許多珠寶設計皆以珍珠為點綴裝飾的寶石，不過一直要在1890年左右日本Kokichi Mikimoto成功地進行人工養(yǎng)殖珍珠，并以商業(yè)化方法推廣銷售，歐洲因在此一時期與遠東文化交流密切，珍珠在西方的服裝潮流里才開始形成重要的裝飾風潮元素。

19世紀末期珍珠與服裝潮流搭配成為流行元素。

據(jù)說中國早在宋朝時就已經(jīng)有文獻《文昌雜錄》記載養(yǎng)殖珍珠的文字：一個叫做景溫的人首創(chuàng)人工養(yǎng)殖珍珠。不過景溫的養(yǎng)珠方式是將假珠放在清水里與蚌同養(yǎng)。待蚌開殼時即時把珠放入，并予以經(jīng)常性換水，兩年后即可養(yǎng)成。養(yǎng)珠的技術到了元朝就研發(fā)出主動開殼的方式，將植體放入在等待蚌養(yǎng)珍珠成形，而這種研發(fā)的新方法，就是后來日本使用的人工養(yǎng)殖珍珠的技術基礎。

清 超大異型海水珍珠。（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銅底珍珠飾品。

清 金鑲寶石蝙蝠簪。（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

珍珠作為皇帝與皇后頂冠上的重要裝飾也是清代常見的設計，形狀飽滿美麗的天然珍珠更是價值連城，在西方將珍珠作為頭冠的，有巴黎尚美Chaumet于1920到1930年間，制作過的一款巴洛克珍珠鉆石冠冕：鉆石鑲嵌的頭冠頂上，鑲飾著26顆大小不一的水滴形飽滿的珍珠，天然珍珠卻因形狀不工整被冠上“巴洛克”的美名，且正中央最大的珍珠重達75格令（1格令約為53毫克），整頂冠冕豪華且高雅。

巴洛克珍珠冠冕。（尚美巴黎CHAUMET藏品）

巴黎尚美的作品中關于珍珠的古董作品不少，其中制作于19世紀初的一款雙排珍珠項鏈，由兩排珍珠加上七顆可拆卸的鉆飾梨形珍珠組成，此項鏈曾經(jīng)屬于法國約瑟芬皇后前夫之子歐仁﹒德．博阿爾內親王的妻子奧古絲特─艾梅麗﹒德．巴伐利亞。因兩人婆媳關系緊密，加上約瑟芬皇后對珍珠的偏愛，因此猜測這條項鏈可能為皇后本人擁有，并后贈予兒媳的禮物。

雙排珍珠項鏈。（尚美巴黎CHAUMET藏品）

東西方對天然珍珠的不約而同愛好從各國皇室的御用珠寶的作品都可一觀，在19世紀末隨著養(yǎng)殖珍珠的普遍性，形體與體積飽滿且成色完美的天然珍珠就更加珍貴且價高，成串飽滿且大的天然珍珠創(chuàng)作的珠寶作品自然也少，多半還是與其他寶石鑲嵌點綴結合創(chuàng)作。

清 乾隆 金鑲東珠貓睛石嬪妃朝冠頂。

清 珍珠鳳凰發(fā)簪，婉容皇后曾經(jīng)佩戴。（沈陽故宮博物院藏品）

19世紀是西方珠寶設計進入遠東世界的重要關鍵，許多遠東國家如中東地區(qū)、印度、埃及等僅存的皇室或上流社會，都對西方珠寶引進趨之若騖，而在這樣的交流下西方珠寶設計也多為當?shù)匮b飾特色影響，但就只有中國皇室的珠寶設計，猶如遠處之高山不受任何撼搖，一支獨秀地成為最特別的一種文化。

清 銀鍍金點翠嵌珠雙龍紋長簪。（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銀鍍金鑲珠“娃娃瓶”巴洛克式珍珠簪。（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銀鍍金點翠嵌珍珠金魚耳挖簪。

清 珍珠螺鈿如意

根據(jù)考古研究，慈禧太后陵寢中被發(fā)現(xiàn)的珍珠不但數(shù)量多、體型大且成色好，珍珠念珠、朝珠、以及正珠軟鐲、金鑲正珠龍頭軟鐲、鑲著12604顆珍珠的金絲鑲珠寶錦褥，還有各種珍珠串珠銹上的禮服、珠掛等，據(jù)說還有大如雞卵的頂冠珍珠，慈禧太后熱愛珍珠的程度可見一斑。

慈禧太后熱愛珍珠，在諸多清末老照片與繪畫中都可見一斑。

西方皇室珠寶多半為民間工藝頂尖的珠寶工坊或品牌打造，并成為此工坊或品牌的傳世經(jīng)典，并可重新設計變成我們現(xiàn)在所知的頂級珠寶作品，而中國清代皇室由內務府造辦處創(chuàng)作的各種珠寶配飾，提供給皇帝、皇后以及各后妃日常、正式場合用的作品，現(xiàn)在都是博物館里頭的收藏，當時與此后都未曾能延續(xù)普及至民間的佩戴流行，甚是可惜。

清 十九世紀 梅花帽正。

清 點翠嵌珠寶五鳳鈿。（故宮博物院藏品）

清 鑲珍珠與寶石冠。（故宮博物院藏品）

此次本來想研究的是否有民間珠寶工坊也如西方珠寶品牌一樣，沒想到找出了這么一小段有趣的珠寶設計故事，也算是另一個收獲了。而中國皇帝的〝珠寶商〞（嚴格說來此處不應使用〝商〞一字），原來也和我們想的一樣，只是：內務府造辦處，想來那些宮斗劇的嬪妃們老把內務府掛嘴上，也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