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縣政府分管城建工作的副縣長,是孫迎芳,大家都稱她孫姑奶奶。
說起孫迎芳縣長,東臺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個性形象顯著,工作經歷特殊,在全市是個有影響的人物。在協(xié)助迎芳縣長工作時,每逢上級組織要求申報個人履歷,她總是叫我?guī)椭顚?,才知道其豐富的人生經歷。
迎芳縣長是時埝莫莊人,十九歲時,就是大隊鐵姑娘隊隊長。二十一歲任大隊書記,二十四歲時,任時埝公社黨委書記。在文革特殊時期,東臺成立革命委員會,代行縣委縣政府的權限。按當時的說法,班子成員需要老中青三結合,她被結合為縣革會副主任,與史克禮、沙金茂等老領導搭過檔,那年才二十七歲。一九八一年,恢復縣委縣政府時,她是縣委常委、副縣長。因為她的資歷較深,加之愛憎分明的個性,敢說敢當?shù)霓k事風格,政府機關的同事,私下都稱她為孫姑奶奶。
在當年縣府辦,我算是第一任主要服務于城建交通工作的秘書。那時尚未有國土局,土地審批、城建方案、都是由城鄉(xiāng)建設環(huán)境保護局所屬的規(guī)劃辦報送審批表,每周一大迭,我先預審,再送孫迎芳副縣長簽字審批。
迎芳副縣長分管城建工作,抓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城鎮(zhèn)職工住房問題。當時工廠職工住房奇缺,特別是女工較多的紗廠、染織廠、繅絲廠等單位,有的幾對夫婦合住一間宿舍,鬧出不少笑話。我受迎芳縣長指派,到廠里調查過幾次,寫出改善城鎮(zhèn)職工住房的方案。接著,她又相約當時的人大副主仼王傳錄、政協(xié)副主席顧鼎元(以后任主席),帶領財政局長仲松杰,物資局長詹蔭鴻,城建局長陳玉鑒,協(xié)作辦主任沈全誠和我,一起乘坐130面包車,到南京、常州等地,參觀新建的住宅小區(qū),聽取當?shù)亟涷灲榻B。回東臺后,開發(fā)了東門、海新、通新、北關等住宅小區(qū)。
迎芳副縣長雖然對文字要求不高,但工作責任心強,工作節(jié)奏快。她對下屬很友好,經常在家召集部下,親自下廚,好酒好菜,款待大家。但她個性鮮明,愛憎分明,對看不順眼的下屬,也會當面斥責,不留情面。有一次,在東門規(guī)劃區(qū)的農田里,一位部門分管干部說,想不到你這縣老爺,還親自修改小區(qū)詳規(guī),細作呃。她勃然大怒,說,這可是你家的事?是你家的事,請我來也不得來!那位負責人面紅耳赤,再不吱聲。
迎芳副縣長平時不拘小節(jié),喝酒抽煙吶侉,完全沒有縣政府那種正襟危坐,按部就班的俗套。下基層下鄉(xiāng)鎮(zhèn)會辦處理公務,鞋子一脫,光腳盤在椅子上,彈著煙灰,就把事情會商解決了。開大會也不喜歡照本宣科,有時撂開稿子,旁征博引地與下面的干部談家常。雖然難免有時出現(xiàn)訛誤,或者白字,但大家知道這是東臺孫姑奶奶的性格,并不見怪。
一九八八年下半年,全國各地組建土地管理局,政府辦副主任侯祥玉,擔任土地管理局首任局長。他是機關資深老秘書,知道辦公室工作的重要性,當時有關部門介紹了一位資深人士到土地局,被他打了回票。因為那時我分工服務土地城建工作,熟悉這一塊的業(yè)務,他便與我商量,要我去擔任辦公室首仼主任。我也動了心思,想到局里去。
迎芳縣長聽說此事,即刻找我談心。記得那是仲夏的一天,傍晚下班時,外面下著雨。她和我站在樓梯口,說了一會話??纯从晁疀]有停歇的意思,索性卷起褲腿,脫下鞋子,拎在手上,兩人合撐一把傘,向東走去。她家住在向陽橋東,我家住在老政府宿舍王家巷,一路走一路談。
那時,拿寶小是對年輕人的親熱用語,她也叫我拿寶小。她說,拿寶小,你不懂呃,你在辦公室再待兩年,將來安排你到哪塊做部門負責人,現(xiàn)在這樣可是發(fā)呃呆了?不劃算,不劃算。兩人就這樣赤著腳,走到婦女浴室對面的第二百貨商店門口,雨下得猛起來,又一起站到屋檐下躲雨,天漸漸黑了。百貨店里的售貨員出來關門,抬頭一看,驚訝地喊道,這不是孫縣長嗎?你倷怎呃赤腳板手的站在屋檐下躲雨,還要凍呃傷呃哩,快家來坐坐——
迎芳縣長朝她們笑笑,舞舞手,說,沒得事沒得事,你倷忙你倷的,我倷借你倷屋檐下說個話,等這烏陣抖浪的過掉,我倷也要家去吃夜飯了。
迎芳縣長一九八六年曾到東臺紗廠掛職,城建工作由夏長齡老縣長臨時負責。我經常把傳閱文件送到她家或廠里,有時她留我在紗廠食堂一起吃飯,問問城建工作的情況,看得出她有些壓力。她在紗廠工作期間,顯示了領導才干,廠里止虧補損,風生水起,受到干部職工的好評。過了一年多,又回到政府工作。
當年,我們兩家也保持著真摯友情。我兒子十歲生日,借在對過人武部食堂,請了幾桌客。她在鹽城開會,專門趕回來參加生日宴席,一個桌子一個桌子敬酒,說,我是薛德華的同事,來幫他敬酒。桌邊的人,哪個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孫姑奶奶,她是在撐場面呢。兒子結婚時,她又專門買了禮品,前往蘇中大廈祝賀,又是一個桌子一個桌子敬酒,幾十桌下來,也喝得臉紅頭暈。
若干年后,迎芳縣長因車禍去世,令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