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當(dāng)今網(wǎng)絡(luò)世界最招人煩的老頭是誰? 答,蘇大強。 老伴前一天剛?cè)ナ?,他隔天就跑到祖宅里找存折,還偷偷塞到襪子里,生怕被兒女發(fā)現(xiàn),貪財! 愛人出殯,他和女兒逛商場買衣服,站在鏡子前試大衣,高興得嘴差點咧到后腦勺,薄情! 女兒要去補習(xí)班上清華老婆不許,孩子哭著找他求情,他趕緊扒拉兩口飯扭頭下了桌,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窩囊! 兒子不給買房,他咣當(dāng)往地一躺,兒媳婦想倒杯水安撫一下,他大手一揮,愣是要喝手磨咖啡,矯情! 身為蘇家作精男團團長,蘇大強充分發(fā)揮了自己作妖成精的百年功力,不把觀眾氣厥過去,他決不罷休。 憑借著作天作地作兒女的本事,“追殺蘇大強”成功變?yōu)榕笥讶锏恼握_。如今任誰見了他,都要說上一句: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要問作精哪家強,姑蘇城外蘇大強。 《都挺好》播出至今,劇中家人嫌他,劇外觀眾煩他,就連扮演者倪大紅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立馬跑去和編劇說: “等我忙完這陣兒,找個時間開微博挨罵,幫蘇明成分擔(dān)下網(wǎng)友的火力!”。 倪大紅與編劇聊天截圖 出道35年,這是倪大紅被“黑”的最慘的一次,卻也是他生命中的巔峰時刻。 年逾花甲的倪大紅可能無法理解,自己漫長的演藝生涯里塑造了那么多精妙絕倫的角色,貢獻了那么多神乎其神的經(jīng)典瞬間,怎么到頭來被觀眾記住的,卻是“蘇大強”這個討人厭的老頭兒呢? 1960年,倪大紅出生在東北。因父母都是哈爾濱話劇團里的演員,他從小便對“演戲”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16歲那年,他被送到某農(nóng)場里下鄉(xiāng),臨出發(fā)前別的孩子都想著拿點吃的、玩的,只有他一個人回家晃了一圈,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夾在咯吱窩里就上了下農(nóng)村的車。 到了農(nóng)場,倪大紅被派去趕馬車拉石油,夜里10點走早上6點回,和他一道的小伙伴都累得哭雞尿嚎,偏偏他回回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在山里走夜路,不能吃不能停,為了不讓自己走神,他每隔幾個小時就要跳下車和馬兄弟說說話,時不時還跟人唱上幾段戲。 時間久了,馬都聽煩了,看見他就尥蹶子,可他就是怎么唱都不夠——沒辦法,實在是喜歡。 在農(nóng)場的那四年里,倪大紅唯一的樂趣便是“八大樣板戲”。在當(dāng)時那個特殊的時間里,大家見了“文藝”二字拔腿就跑。 找不到人討論,倪大紅只能一個人悶頭研究。大抵是覺得自己琢磨到頭了,他忽然萌生了想要去考電影學(xué)院的想法。 某次回家,小倪同學(xué)便把心中的想法告訴了家長。 當(dāng)時他的老爹正在吃飯,聽到這話后他立馬放下了筷子,上下打量了下兒子后,這位已經(jīng)從事了半輩子演藝事業(yè)的人民藝術(shù)家沉默了半晌,然后說道: “兒啊,我覺得你還是適合當(dāng)個木工。” 按照他自己的話說,自己長得“屬實有點著急”。因此在國字臉盛行的年代,父母并不認為他的長相能夠勝任演員這一工作,可他自己卻不這么認為。 “演戲可以看臉,但也不能只看臉啊!” 那一年,上海戲劇學(xué)院在長春設(shè)立考點。信心滿滿的倪大紅在得知消息的當(dāng)天,便買了火車票背上了行囊。沒成想到了考點,人家連初試的機會沒給,直接把他擋在了門外。 倪大紅問為啥,老師回:“你這個模樣,真的沒法上電視啊?!?/strong> 因為長得丑,報名都費勁。倪大紅心里不服氣,他又去報了中戲、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結(jié)果得到的回復(fù)如出一轍。 青年倪大紅(左二) 坐在回程的火車上,倪大紅蹲在車廂接縫處偷偷抹眼淚,回家之后也整日里悶悶不樂。爹媽看著心疼,坐在床邊問他: “當(dāng)演員有什么好???去學(xué)個手藝,當(dāng)個八級木匠不好嗎?” 倪大紅不說話,一個勁兒地盯著天花板,然后搖搖頭。父母有些急了,接著問“這么倔到底是為了啥?!” 他騰的一下坐起來說:“為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于是抱著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倪大紅又考了三年的藝術(shù)院校。 1982年,對于倪大紅來講是一個神圣的年份。那一年,他一路殺進了中央戲劇學(xué)院的最后一輪考試。 等待成績的那段日子里,父母為他在工廠找了份工作,并下達最后通牒,無論成不成這都是最后一次了。 放榜那天,倪大紅躲在家里沒敢出門,還是母親出門買菜時,順道看了眼成績單。 回到家,她連菜籃子都沒來得及放,直接沖到了兒子的屋里喊道:“考上了!” 多年后,倪大紅回憶那段放榜時光,不無感慨地對自己說: “上了大學(xué)我就有自信了,這顏值都考上中戲,我還有什么事做不成啊?!?/strong> 倪大紅與同學(xué)合影 一連考了四年,倪大紅終于如愿以償,那年他22歲,在別人都已畢業(yè)的年紀,終于磕磕絆絆地走進了中戲的大門。 因為長相“自來舊”,倪大紅在學(xué)校受了不少“委屈”。 從小生長在黑土地上,他的身體中始終流淌著“東北人都是活雷鋒”的熱血,沒事兒就喜歡樂于助人。 冬日里女孩嫌冷不愛出門,他便主動承擔(dān)起去熱水房打水的工作。一來二去的,其他班級的人都認識他了,每次見他都喜歡討論上幾句: “學(xué)校里新來的水房大爺真不錯,真是個熱心腸。” 由于這段對話,倪大紅沒少被同學(xué)“笑話”,別人笑他憨,可他卻不介意。 上學(xué)嘛,能把知識學(xué)明白就行了,別的都不重要了。 因著長相著急,倪大紅經(jīng)常被認為混入高等學(xué)府的“社會閑雜人員”。但人生有失必有得,由于這摸不透年紀的長相,他在課堂上的輩分也意外提高了。 當(dāng)時在學(xué)校,只要班級組織演小品,那倪大紅一定是演長輩。上到“太爺爺”,下到“小叔叔”,最不濟也得扮上個街邊賣茶水的老大哥。 同學(xué):“你誰呀?” 倪大紅:“我是你爸爸!” “倪大爺”的稱號怎么來的?就是這么來的。 身為班長,倪大紅一直對自己的專業(yè)課成績非常有信心,直到碰見了形體課。 “不協(xié)調(diào),相當(dāng)不協(xié)調(diào)?!?/p> 時至今日,當(dāng)再提起當(dāng)初被掰胳膊壓腿的日子,倪大紅仍是滿面愁容。但同時,他也無比感謝那段在練功房里鬼哭狼嚎的日子。 因為在那里,倪大紅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觸電”。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后,倪大紅拖著差點“犧牲”在形體課上的雙腿,走在去食堂的小路上。因為疼的緊,他實在沒辦法站直,好好的幾步路,愣是讓他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氣勢。 正走著呢,一個人忽然上前開始猛拍他的肩膀,倪大紅回過頭,正對上一張陌生人的臉,那人先是笑了笑然后問道: “同學(xué),拍片嗎?” 由于那幾步極其不利索的步伐,倪大紅成了被劇組副導(dǎo)演選中的孩子。 那之后不久,還在上大二的倪大紅便正式進入了由謝晉導(dǎo)演執(zhí)導(dǎo)的,電影《高山下的花環(huán)》劇組。 倪大紅《高山下的花環(huán)》 這是倪大紅生命中的第一部戲,雖然只是小配角,但他還是憑借著極其自然的演技,而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了這次起點極高的經(jīng)歷,“倪大爺”出了名。從中戲畢業(yè)后,他前前后后演了不少戲—— 《我是鄉(xiāng)巴佬》里嬉皮笑臉,連名字都沒有被百度記錄的人肉背景; 《我愛我家》里上躥下跳,怎么看怎么像多動癥兒童的隔壁老胡家的傻兒子; 《活著》里老謀深算,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的皮影戲班主龍二…… 倪大紅《我愛我家》 倪大紅《活著》 那幾年,倪大紅和不少導(dǎo)演合作過,而且一個比一個大牌。 人人都夸他好,就連一向挑剔的張藝謀,都說他“再小的角色都能琢磨出味來”,還揚言要把他培養(yǎng)成黃金男配角。 可甭管別人怎么夸,倪大紅永遠都是戲紅人不紅。沒有那些所謂的流量,他只能演一些龍?zhí)捉巧?,身邊的人為他不值到拍大腿,可他卻說: “上學(xué)的時候老師就說了,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能演戲就不錯了,我挺滿足的?!?/strong> 當(dāng)發(fā)現(xiàn)影視圈里屬于他的機會不多時,熱愛演戲的倪大紅同學(xué)一記回馬槍,又殺回了話劇舞臺。 從前人都說,演話劇的人都要往“大”里走——臉大、體型大、動作大。 為了能讓所有人看清、看懂劇情,話劇演員就連聲音都要大到,能傳到觀眾席的最后一排然后反彈回來,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 可倪大紅卻覺得這太約束。一大幫人站在舞臺上,咋咋呼呼弄了一地雞毛,最后還落了個“太小眾,看不懂”的頭銜,何必呢? “我就想,我能不能站在那就把戲演好呢?”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倪大紅又開始琢磨了,而這一琢磨就是整整十年。 從《陽臺》到《生死場》,從《浮士德》到《羅慕羅斯大帝》,那些日子,他遠離熒幕,走進觀眾,整個人全都長在了舞臺上,硬生生把自己從小配角,煉成了中央話劇院(現(xiàn)為國家話劇院)的臺柱子,并一舉拿下了話劇界頂級殊榮“中國戲劇梅花獎”。 重返話劇路,倪大紅再一次用實力證明,倪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2006年前后,電視劇《喬家大院》正式開機。拍攝途中,原決定扮演孫茂才的演員因病辭演,劇組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見副導(dǎo)演為找“替補”忙得焦頭爛額,作為主演之一的陳建斌跟他出了個主意——去找倪大紅,好用還不貴。 聽了這話,導(dǎo)演想了半天,愣是沒把人和名字對上號。這時候陳建斌急了: “倪大紅啊!《哈姆雷特》?。±辖?jīng)典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陳建斌還不是嬛嬛的四郎,那天他走進劇院,剛坐下就被倪大紅扮演的篡權(quán)國王驚呆了。 “紅紅,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古有四郎嬛嬛倚梅相遇動春心,今有建斌大紅劇院邂逅成茂才。 因著這場近30年前的邂逅,倪大紅成了《喬家大院》里亦正亦邪的孫茂才。一場戲,6分鐘,他“不動聲色”的就把劇中人物或悲或喜的復(fù)雜情緒,完美展現(xiàn)了出來。 倪大紅《喬家大院》 憑借著這部戲,倪大紅得了個第三屆電視風(fēng)云盛典的最佳男配,可若說真正使他一戰(zhàn)封神的,卻是那部《大明王朝》。 開拍前,導(dǎo)演張黎在全國尋找嚴嵩的扮演者。由于人物設(shè)定復(fù)雜且為80歲高齡,所以導(dǎo)演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便是演員年齡不得低于60歲。 試戲那天倪大紅沒上妝,張黎只是看了看他便擺擺手:“不行,歲數(shù)不夠,肯定演不出來?!?/p> 倪大紅微微一笑:“您讓我試試唄?” 貼上胡子,穿上大褂,他剛試了兩個鏡頭,就聽見導(dǎo)演在后面扯著嗓子沖副導(dǎo)演喊:“就是他了!” 從小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戲劇理論影響,倪大紅成了十足的“體驗派”。身在劇組,他每天琢磨的最多的問題,就是怎么讓自己看起來更老一點。 為了不讓大家跳戲影響拍攝,倪大紅很少在拍戲以外的時間出現(xiàn)在片場,就算出現(xiàn)也一定是頭發(fā)花白、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以至于有些人直到殺青,都不知道當(dāng)時的倪大紅才剛剛47歲。 據(jù)說當(dāng)時在片場,有位工作人員不小心撞到了候場的倪大紅,嚇得趕緊伸手去扶,生怕這位“老人”倒下。 倪大紅《大明王朝》 對于中國演藝圈,觀眾一直有一個未解之謎,即: “倪大紅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到底是怎么做到演誰像誰的?!” 《新三國》里鷹眼狼顧、深謀遠慮的司馬懿; 《正陽門下小女人》里老實巴交的蔡全無; 《天盛長歌》里多疑涼薄、機關(guān)算盡的天盛帝; 《遠大前程》里盛氣凌人、不怒自威的霍天洪…… 那些年,倪大紅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就是不怎么像個好人。 倪大紅《天盛長歌》 有人說,他是中國唯一一個可以用一個表情演遍所有角色,還讓觀眾覺得合情合理的人,連眼袋都是戲。 別人說這話是表揚,可倪大紅卻感覺很復(fù)雜。 “大家說我是個面癱的演員,還有人問我到底是在表演還是沒在表演,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認認真真地演。” 在演藝圈,大部分藝術(shù)家在成為實力派之前,都曾有過一段作為偶像派的青蔥歲月。 除了倪大紅。 在被顏值拋棄的歲月里,倪大紅只能踏踏實實地玩命演戲—— 拍《泥鰍也是魚》,導(dǎo)演要求演出“不舒適感”,他就一連幾個月穿小碼鞋走路,最后成功擠壞了一雙腳; 拍《幸存日》,為了體驗?zāi)欠N被活埋的絕望,他把塑料袋套在腦袋上感受窒息,差點搭進去了半條命; 拍《滿城盡帶黃金甲》,他發(fā)著高燒,綁著威亞從700階天梯上一躍而下,那不要命的架勢把武術(shù)指導(dǎo)都嚇了一跳; 拍《戰(zhàn)狼》,身后火藥炮彈炸的人仰馬翻,他站在前面紋絲不動,直到拍攝結(jié)束,導(dǎo)演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腿上被氣浪劃開了個大口子。 倪大紅《戰(zhàn)狼》 電影火了,吳京想找倪大紅拍后續(xù),他趕忙搖頭說:“第一部里這角色都死了,不能再出現(xiàn)了,不然觀眾太跳戲了?!?br/> 后來《戰(zhàn)狼》風(fēng)光了,身邊人替他惋惜,可他卻不是在意。在他的心里,一部作品火不火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沒有把它演好。 戲比天大,倪大紅從始至終都是這樣想的。 倪大紅《戰(zhàn)狼》 從籍籍無名,到如今全網(wǎng)“追殺”,在“大紅”這條路上,倪大紅走了整整35年。 在此期間,他也曾向流量討過飯,接演過幾部時至今日豆瓣評分都沒上5分的“商業(yè)巨制”??蔁o論劇本多爛,他永遠是劇中的演技擔(dān)當(dāng)。 在倪大紅頻繁出現(xiàn)在各種爛片里時,有網(wǎng)友直接在留言區(qū)問“你丟不丟人?” 他自然不會回答,只是在很多年前他便說過: “角色是啥不重要,把自己的戲演好就完了唄?!?/strong> 如今,倪大紅已經(jīng)59歲了?!半[藏”大半生,他終于在人生下半場,等來了自己的巔峰時刻。 比起“拼死”抵制與流量“同流合污”的高冷,倪大紅身上更多的是一份隨遇而安的灑脫與通透。 林子大了尚且什么鳥都有呢,何況是演藝圈。別人怎么演、大環(huán)境怎么樣他還真顧不上。 在當(dāng)今這個“圈”里,能把自己的戲演好,他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 記得在很久之前,有人曾在知乎上問,哪些瞬間讓你感受到中國影視還有希望? 網(wǎng)友答: “倪大紅,終于紅了?!?/stro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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