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詩《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曾刷爆社交網(wǎng)絡(luò),就算沒讀過詩,應(yīng)該也會對這個驚世駭俗的標題有印象。 雖然標題看起來不太正經(jīng),但全詩言語卻十分文藝浪漫。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shù)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shù)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贊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xiāng)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首詩的作者是我國湖北省荊門市橫店村的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名叫余秀華。 她還是一名殘疾人,腦癱患者。 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講述的就是這位農(nóng)村女詩人的故事,豆瓣評分8.0。 余秀華1976年生于湖北省一個農(nóng)村家庭,因出生時倒產(chǎn)、缺氧而造成腦癱。 這導致她行動不便,說起話來也口齒不清,高中畢業(yè)后便賦閑在家。 2009年,余秀華正式開始寫詩;2014年11月,《詩刊》發(fā)表其詩作; 此后陸續(xù)出版了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我們愛過又忘記》,散文集《無端歡喜》,自傳體小說集《且在人間》…… 她說詩是她因腦癱搖搖晃晃時的拐杖,詩讓她有了活著的意義。 紀錄片中,行動不便的她跌跌撞撞穿行于麥田間,嘴里呢喃著詩句。 余秀華一生都在與殘疾做斗爭,身體的障礙并沒有影響她思維的清晰。 這些年她陸陸續(xù)續(xù)地寫詩,也發(fā)表過一些。 而現(xiàn)在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從來都是英雄不問出處,只要夠才華都有機會脫穎而出。 2015年,因為《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她真正躥紅。 在她的詩句中,對于“性”總是直言不諱,對愛情充滿陶醉的想象。 然而現(xiàn)實生活中的她,卻說自己從未得到過真正的愛情。 19歲時,父母做主將她嫁給了一個漂泊到村里的四川人。 這個男人比余秀華大13歲,兩人不僅年齡懸殊,其他方面也幾乎沒有共通之處。 但對她的父母來說,腦癱女兒能夠找個老老實實的男人嫁了就是幸運。 對于這段婚姻,她沒有選擇權(quán)。 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只有過年回來幾天。 然而就是這短暫的相處,兩人之間都表現(xiàn)出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丈夫在攝像機前抱怨:她不讓同房,要同房還讓我給500塊錢。 其實余秀華早就厭倦了這段婚姻,兩人在精神上沒有絲毫契合,身體上更是十分抗拒。 她在詩中寫道—— 他喝醉了酒, 他說在北京有一個女人,比我好看。 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就去跳舞 不像我一聲不吭,還總是蒙著臉 然而悲哀的是,剛結(jié)婚時她的家人甚至還總擔心丈夫會跑,這對余秀華來說無疑是自尊的踐踏。 日久天長,她越發(fā)想擺脫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更多的是因為在精神上她與丈夫根本無法交流。 可是每次提出離婚都會被丈夫拒絕,離婚會讓他失去唯一的歸宿。 他也從來不懂她詩意的內(nèi)心,不懂她向往的一切。 丈夫在工友的飯局上抱怨余秀華提離婚,其他人也都忿忿不平。 他們覺得余秀華是因為出名了就要把丈夫一腳踢開,有人還放狠話:“要離婚,我讓你名都沒有?!?br> 丈夫也將離婚歸結(jié)于自己的窮和不會哄女人。 一旁的工友笑嘻嘻地說:女人就是豬,只要你會哄。 這樣的他大概永遠不會理解余秀華為何厭棄這段婚姻。 余秀華成名那一年,母親被檢查出得了癌癥。 余秀華寫到—— 余秀華的母親認為,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什么都沒有家庭重要。 她更害怕女兒離婚后周圍的閑言碎語,甚至害怕孫子因此找不到媳婦,她堅決反對離婚這件事。 而年輕時的余秀華就因為妥協(xié)了母親的這種想法才同意嫁給一個完全不喜歡的人,如今她不再是那個青澀的農(nóng)村少女。 她對母親說:“我就是要離婚,我不是為了活給別人看的?!?/span> 出版詩歌作品讓她有了一筆錢,而有錢就有選擇權(quán)。 本來不情愿的丈夫,也因為十五萬而松口。 辦完離婚手續(xù)的兩人都心滿意足。 余秀華重獲自由而笑,前夫或許是為了那筆錢而笑。 而女兒的離婚使母親痛哭,她認為離婚就是女人最大的失敗,足以抹去她成為詩人的的光榮。 她指責余秀華心硬,這讓余秀華也哽咽了。 片中鮮少說話的父親安慰她:“你做得再好,都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滿意?!?br> 對于余秀華而言最悲哀的是,離婚如同一場夢,并沒有改變她對生活的厭棄。 余秀華覺得自己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找到向往的愛情,就算有人愛她,自卑以及缺乏安全感也會讓她退縮。 對于這個把愛情看得至高無上的人來說,這可能是最大的痛苦。 在從法院回來的路上,晚上的村路不好走,前夫攙著她走。 他是個樸實的農(nóng)民,心眼絕不壞,也沒有做錯什么。 這場婚姻只能說是,封閉鄉(xiāng)村落后的價值觀導致的悲劇。 然而封閉的村莊和殘疾的身體,都掩蓋不了余秀華的才華。 在日復一日的勞作和“精神貧瘠”的生活中,余秀華用浪漫恣意的詩句充實著她自己的世界。 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走紅之后,余秀華獲了不少獎,頻頻出現(xiàn)在頒獎典禮和電視節(jié)目中。 北京還為她辦了一個所謂的詩歌研討會,一群文人端坐一堂討論余秀華的詩歌意義。 研討會上每個人念著發(fā)言稿評判著她的詩,場面頗為尷尬。 余秀華卻直言不諱:“我不知道關(guān)于我的研討會到底值不值得開”。 有人把她比作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她卻不贊同。 她認為任何一個人被模仿城另外一個人都是失敗的。 這席話讓在場的各路念稿的詩人作家都無話可說。 從鄉(xiāng)村走出來的女詩人卻有著與眾不同的傲骨,她生活得那么艱辛,內(nèi)心那么多苦,卻仍舊保有一個如此真實,恣意的靈魂。 近幾年,農(nóng)民詩人開始走入人們的視野。有別于大多數(shù)人對農(nóng)民工的想象,這些農(nóng)民工不光是“流水線上的兵馬俑”,常常能展示出令人驚訝的創(chuàng)作力。 猶記得2014年9月30日,深圳富士康工人許立志墜樓身亡。 許立志生于1990年的廣東揭陽,高中畢業(yè)后即開始打工生涯,四處漂泊四海為家,喜愛文學,尤其熱愛詩歌,他生前也創(chuàng)作了不少動人的詩。 我體內(nèi)孕育著一座饑餓的糧倉 它缺少血液必要的飽滿 我的骨頭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扎根生長,從而有了彎曲的枝節(jié) 日子一長,枝干上抽出了兩片肺葉 我的呼吸在工作中傾吐綠色 這漂泊生活里苦澀的膽汁 工廠散落于荒野 荒野上布滿了我的毛細血管 這涓涓細流將祖國南方的加工業(yè)日夜?jié)补?/span> 而我的皮膚,日漸龜裂 頭上的稻田在秋天的風中枯萎 ——《我的糧倉》 還能在這里呆多久 我無從得知 我想我還能堅持下去 每天我都是這樣想的 我想我還能堅持下去 我站著的時候想 坐著的時候也想 睡著了,我就用夢想 我想我還有個家 每每想到這 漂泊在外的冷也都是溫暖的 我想我還年輕 干點粗活扛點重物 累是累了點,可也鍛煉身體 只是當陽光都走散了 一個人在夜里 多少還是有點迷茫,有點難過 有時揉揉困倦的雙眼 想要清醒 卻不經(jīng)意地朦朧了視線 我想我還能堅持下去 直到太陽擋住了月亮和星星 ——《我想我還能堅持下去》 如果沒有這些詩,打工者許立志也許不過是一名“流水線上的兵馬俑”(許立志同題詩作)。 雖然詩歌最終還是沒能挽留他年輕的生命。 詩歌這種直抒胸臆的創(chuàng)作形式讓這些長期生活在荒涼和貧瘠中的人們,看到人生的希望和美好。 也許物質(zhì)世界會局限人的生活,但在詩歌的世界,靈魂高度自由,一切都可以是恣意淋漓的。 這是文學的魅力,真正的詩人無論身處何地,還是會一首一首寫下去。 而對余秀華來說,這人間,她還要搖搖晃晃走下去。 我請求成為天空的孩子 即使它收回我內(nèi)心的翅膀 走過田野,冬意彌深 麥子孤獨地綠了 我想抽煙 紅高粱回家以后 風把我越吹越低 ——《風從田野上吹過》 *本文作者:RAM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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