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

作者簡介：姜曉紅，小學(xué)語文高級教師，煙臺散文學(xué)會會員。喜歡閱讀，寫作。先后在《山東教育》、《煙臺晚報》《芝罘教育》等刊物發(fā)表文章10篇左右。指導(dǎo)的學(xué)生在全國、省、市作文比賽獲獎。

我的奶奶

每到大雪紛飛、歲暮天寒的季節(jié)，絲絲縷縷的思念和傷感就像纏繞的藤，在我回憶的樹上無止境地攀爬，奶奶正溫柔地在樹下注視著我，無言地傾訴著這些年來的牽掛和不舍。奶奶在我的印象中總是頭發(fā)花白，臉布皺紋，對人和氣，說話從不粗聲大氣。她很普通，如其他千萬農(nóng)家婦女一樣，但對于她苦心瀝血養(yǎng)大的孩子來說，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最敬愛的人。讓我傷心的是她已不在人世，我只有在夜深人靜的夢里才能重溫她的音容笑貌和留給世間的愛。

我從小在奶奶家長大，因為媽媽婚后5年時間生了3個孩子，農(nóng)活忙看不過來，就把我送在奶奶家。記得小時候，奶奶踮著小腳忙碌了一天，晚上在熱炕上坐下來。我依偎在她的懷里，手會觸摸到她的三寸小腳，四個腳趾都扭曲在腳面下，并在一起，她是村里最后一批裹足的女子，她的腳裹得既纖小又端正。為此，奶奶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她沒有和我多說，六十多年的風(fēng)霜雨雪，奶奶就是用這雙小腳，搖搖擺擺的走過自己的天地人生。

從嫁到爺爺家的那天起，奶奶踮著小腳，全力挑起了一家老小全部的家務(wù)。那時爺爺在外地教書，我的祖爺爺，祖奶奶的年歲大了，奶奶遵循著從上輩傳承下來的三從四德，細(xì)心周到地照顧著兩位老人。特別是在祖奶奶半身不遂癱在炕上的那幾年，可把她累壞了。她每天的工作都是這樣的：早晨早早起床，伺候婆婆大小便，再準(zhǔn)備一家的早飯。因為我上學(xué)較遠，還要帶好中午的飯菜。奶奶把我送走了以后，就開始伺候祖奶奶洗臉，梳頭。祖奶奶還梳著舊社會留下的粑粑簪，奶奶總是給她梳得既結(jié)實又漂亮。然后喂她吃飯，吃完早飯還要給她摸摸手?jǐn)]擼腿，那時不懂，現(xiàn)在知道也就是按摩。等奶奶吃飯的時候，飯已經(jīng)早涼了。她草草吃上幾口，收拾完碗筷 ，把家里家外整理好。她永遠把家整理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午飯一般都是祖奶奶最愛吃的面條，雜面湯等。每次都是給老人吃新做的，吃剩以后奶奶才吃。伺候完老人吃飯，奶奶開始用一個柳條簍子，把老人一天換下的衣褲、炕單，拿到大河去洗。那時沒有自來水，洗衣服只能到離村一里多路的大河去。這個路程對于一個手挎重物，一雙小腳的女人來說，艱巨程度可想而知。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無論炎熱的夏天，還是刺骨的寒冬，來來回回的洗衣路上，是奶奶一成不變，雷打不動的蹣跚腳步。辛勤的勞動換來了家里的干干凈凈，神清氣爽。街坊鄰居的老人都愛到奶奶的炕上聊天，他們都說，把個在炕上大小便的婆婆伺候得這么干凈，真是少見。祖奶奶則說：“把我那小腳媳婦累壞了唄?！眱晌焕先嗽谀棠痰恼疹櫹?， 安詳而平靜地走到了終點。

奶奶在家是個孝順媳婦，對親戚朋友，街坊鄰居，也總是和和氣氣，有求必應(yīng)，有難必幫。六十年代的農(nóng)村經(jīng)濟困難，老百姓靠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掙工分，一天的工分才幾角錢，所以他們蓋房子，娶媳婦或者有什么困難，只要奶奶知道了，都會盡力幫助。

鄰居有一位大嬸，雙目失明。生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靠大叔在隊里掙工分養(yǎng)家。大嬸在家料理家務(wù)，因眼疾非常困難。奶奶就經(jīng)常去幫她，他們家大人孩子的新衣服，都是奶奶給他們裁好，一針一線地縫好。破了，也是奶奶一針一線地給他們補。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們的糧食不夠吃，奶奶就把家里并不多余的糧食給他們送去些。

有時候知道他們家來客人了，奶奶會悄悄給他們送去一瓶白酒。記得有一年冬天，奶奶帶著我又到大嬸家探望?？吹酱笫逄稍诳簧?，大嬸在一旁抹眼淚，奶奶忙問怎么回事，大嬸說大叔病了，沒錢看病。奶奶一摸大叔的頭，很燙，而且喘得也很厲害。奶奶埋怨大嬸：“你怎么不早說呢？成子病得可不輕。你等著我回家拿錢?！蹦棠袒丶夷昧?0元錢，（那是爺爺一個多月的工資）連夜把大叔送到了煙臺毓璜頂醫(yī)院，醫(yī)生診斷是急性肺炎，晚來幾天就沒命了。住了十幾天的院，大叔痊愈了。他們經(jīng)常感激地說是奶奶救了大叔的命，這份恩情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奶奶總是平和地說，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咱們是鄰居。

奶奶對我的要求也非常嚴(yán)格，盡管家里有好吃的她總舍不得吃，留給我。但卻言傳身教地教育我上學(xué)要好好讀書，放學(xué)要好好勞動。做人要正直，真誠，幫助別人要無私。對別人的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我下面還有1個妹妹、1個弟弟，3個孩子把年輕的母親忙的團團轉(zhuǎn)。小腳奶奶照顧媽媽做月子，幫著哄孩子，喂奶，洗尿布和衣服，幾乎沒有片刻的安歇。沉重的家務(wù)，清貧的生活，使年邁的奶奶身體日益虛弱。直到冬日的一天，她手捂著胸口坐在地上，再沒有起來。請來的醫(yī)生一陣忙亂后告知家人是心臟病突發(fā)，已無力回天。我悲痛欲絕，我的奶奶啊，您就這樣突然離開人世，不給孩子一個盡孝的機會了！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疼我護我的人了，卻沒讓她老人家享一天清福，過一天的好日子。子欲孝而親不待!紛紛飄飛的雪花知道我心中永遠的失落和傷痛。

銳鋒產(chǎn)乎鈍石，明火熾乎暗木，貴珠出乎賤蚌，美玉出乎丑璞。奶奶是個普通人，沒有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她如一顆星星，以其淡淡的微光營造了美麗的夜空；她是一個凡人，以其默默的奉獻創(chuàng)造了關(guān)愛溫馨的家庭。多少年來，我在追憶中感受著她的偉大。她的偉大來自真誠，來自堅韌，來自生活的點點滴滴。她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但那踮著一雙小腳操持家務(wù)，任勞任怨地伺候癱瘓在床的婆婆，不遺余力地幫助他人的一舉一動，經(jīng)常浮現(xiàn)在我的心田。她激勵著我做人，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對家庭、對社會、對他人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