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百超

孔子的儒家思想是如何誕生的？是不是一個人關(guān)在書房里臆想杜撰出來的呢？

思想只有跟思想碰撞，才會產(chǎn)生新思想。一個老師，如果不能在師生交流中獲得新啟示，形成新思想，絕對不是好老師。同樣，一個學(xué)生，如果不能在互動中得到新認識，新思維，也定然不是好學(xué)生。

翻開《論語》，我們發(fā)現(xiàn)什么是真正的教學(xué)相長。倘若想成就好老師，好學(xué)生，我們就應(yīng)該回歸到孔子的教學(xué)模式。

孔子的教學(xué)有什么特色呢？那就是交流?；邮箍鬃映删土巳寮宜枷?。如果沒有對話，儒家思想就會變得空洞和貧乏，而缺失內(nèi)涵和生命力。下面我們通過孔子的仁學(xué)來說明儒家思想體系是如何通過師生答問而建構(gòu)起來的。仁學(xué)思想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內(nèi)容：

（一）克己

（1）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弊釉唬骸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保ā墩撜Z·顏淵第十二》）

（2）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痹唬骸肮?、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保ā墩撜Z·陽貨第十七》）

禮是仁的最高標(biāo)準(zhǔn)。仁者在視、聽、言、動方面都要符合禮。符合禮，就是仁。要符合禮，就要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同時，對人要恭、寬、信、敏、惠。唯有做到這五點，才能贏得做人的尊嚴，贏得眾人的信任和擁護。

（二）愛人

（3）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論語·顏淵第十二》

（4）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論語·學(xué)而第一》）

仁者，首先要自愛。在自愛的前提下，去愛護別人。自愛是基礎(chǔ)，愛人是自愛的延伸，把他人當(dāng)做自己來看待。但是，愛人是具體的，與禮、孝悌是相聯(lián)系的。所以愛人首先體現(xiàn)在親親，即孝悌上，然后推廣到眾人。

（三）立人

（5）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保ā墩撜Z·雍也第六》）

仁不僅體現(xiàn)在對他人的博施和周濟，即物質(zhì)上的幫助，也體現(xiàn)在對他人事業(yè)、理想上的推動，那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思想境界。扶持他人成功即是自己成功，這便是仁者的胸懷。

（四）尊重人

（6）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論語·顏淵第十二》）

（7）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保ā墩撜Z·子路第十三》）

仁體現(xiàn)在對人的尊重，出門辦事如同去接待貴賓，使喚百姓如同去進行重大的祭祀，在諸侯的朝廷上沒人怨恨自己，在卿大夫的封地里也沒人怨恨自己。自己不愿意的，不要加之于別人等等。也表現(xiàn)在對待日常生活、工作、事業(yè)、他人的態(tài)度之上，即日常起居要態(tài)度端莊，擔(dān)任工作要敬慎認真，和人交往要忠心誠懇等。

（五）慎言

（8）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痹唬骸捌溲砸沧?，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論語·顏淵第十二》）

仁者，說話必須慎重，因為實行仁都很困難，所以說話更加需要慎重。

（六）先人后己

（9）樊遲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后獲，可謂仁矣?！保ā墩撜Z·雍也第六》）

仁者，面對困難的時候，總是毫不猶豫，勇于擔(dān)承，一馬當(dāng)先。在別人享受成功快樂的時候，自己落居人后，不跟別人搶功勞，才是仁。

一個人，能夠做到克己、愛人、立人、尊重人、慎言、先人后己等方面，就算是一個仁者?？鬃舆@些有關(guān)仁的思想散見于論語各篇，我們可以看到，每個有關(guān)仁的陳述，以及仁內(nèi)涵的擴大和發(fā)展，都是孔子在答問之際產(chǎn)生的。

假如沒有師生之間的對話交流，仁的思想內(nèi)涵會不會如此具體、豐富和完整呢？我們不妨看看孔子有關(guān)仁的獨白?？鬃釉讵毎字姓撌鋈实乃枷?，主要有以下內(nèi)容：

（一）依仁、里仁、欲仁、當(dāng)仁

（10）子曰：“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論語·述而第七》）

（11）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論語·里仁第四）

（12）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保ā墩撜Z·述而第七》）

（13）子曰：“當(dāng)仁，不讓于師?！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第十五》）

仁者，要以仁作為依歸，一心向仁，與仁者同在，一起弘揚仁的精神。仁并非遙不可及，只要想成為仁者，隨時隨地都可以成為一個仁者。為了實現(xiàn)仁道，還要勇于擔(dān)當(dāng)責(zé)任，絕不謙讓。

（二）守仁、成仁

（14）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第十五》）

（15）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第四》）

（16）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第十五》）

憑借聰明才智可以奪取天下，但是必須用仁德去堅守它，用莊重態(tài)度來對待百姓，用禮來約束自己，否則就會失去天下，失去百姓。

同樣，用仁德獲取的富裕和顯貴，才是正當(dāng)?shù)?，就會心安理得去享受它。如果離開了仁德，又怎么能叫君子呢？作為一個仁者，時刻不能背離仁德，就是在最緊迫的時刻也必須按照仁德辦事，就是在顛沛流離的時候，也一定會按仁德去辦事的。

一個志士仁人，絕對不會做一些損害仁的事情，相反，在必要的時候，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仁，來捍衛(wèi)仁。

（三）仁與德、言、勇

（17）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保ā墩撜Z·憲問第十四》）

（18）子曰：“剛、毅、木、訥近仁?！保ā墩撜Z·子路第十三》）

（19）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保ā墩撜Z·子罕第九》）

仁者，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也是一個有高尚言論的人，他的話足以成為警語或座右銘，成為影響人們道德行為的明燈。一個仁者，也是一個勇于擔(dān)承責(zé)任的人，仁者無所畏懼。一個仁者，還要具備剛強、果敢、樸實、謹慎這四種品德。

（20）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論語·學(xué)而第一》）

一個花言巧語的人，一定是一個缺少仁德的人。

（21）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論語·泰伯第八》）

而一個只知道好勇沒有仁德的人，也會導(dǎo)致社會動亂。

（22）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保ā墩撜Z·里仁第四》）

一個人，如果不以仁德來作為生活目標(biāo)，那么，他的生活就會動蕩不安的，時而貧困，時而安樂。而一個仁德之人因為施行仁道而安寧，智慧之人因為施行仁道而得利。所以，仁德是一個人享受安樂富貴的保障。

（四）民與仁

（23）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第十五》）

（24）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保ā墩撜Z·憲問第十四》）

（25）子曰：“人之過也，各于其黨。觀過，斯知仁矣。”（《論語·里仁第四》）

君子需要仁，普通百姓是否也需要仁呢？其實，百姓對于仁的需要，比對于水的需要更迫切?？墒?，為了私利，有人寧愿跳到水火中而死，而不愿意為實行仁而去死。君子中沒有仁德的人是有的，而小人中有仁德的人是沒有的。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是顯然的，一個人所犯的錯誤，與他所在的團體所犯錯誤性質(zhì)有關(guān)系。觀察分析一個人所犯的錯誤，就可以知道是否具有仁德。

（26）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保ā墩撜Z·里仁第四》）

盡管需要仁德，但是，愛好仁德的人和厭惡不仁的人都很少見。愛好仁德無疑是至高無上的，厭惡不仁也是仁的化身，至少可以不受沒有仁德的人影響自己。人人都有力量去維護仁，可是把力量用于維護仁的人畢竟少見。

（27）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保ā墩撜Z·里仁第四》）

有仁德的人，愛憎分明，愛什么人，憎恨什么人，他們一清二楚。

（五）仁者壽

（28）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智者樂，仁者壽。（《論語·雍也第六》）

山的特征是平靜穩(wěn)定，寬容仁厚，不為外在的事物所動搖。一個仁者，安于義理，仁慈寬容而不易沖動，性情好靜就像山一樣穩(wěn)重不遷。因此，仁者的內(nèi)心是穩(wěn)重的、安詳?shù)?、坦蕩的、寬厚的，因而，仁者可以得到長壽。

（六）仁與禮樂

（29）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第三》）

仁者是維護禮制的中流砥柱，也是維護雅樂的正能量。一個人，如果缺乏仁德，就會破壞禮制，制造或者沉迷于靡靡之音，擾亂人心，敗壞社會風(fēng)氣。

從以上引用的20個獨白當(dāng)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孔子對于仁的闡述大致有六個方面的內(nèi)容。盡管這種分類比較粗糙膚淺，但可以通過它們來作一番初步的分析。這20個獨白，孔子基本上沒有提及仁的定義、思想內(nèi)涵等方面。由此我們得出結(jié)論，仁學(xué)思想是孔子在不同時間，不同場合，回答諸多學(xué)生所提出問題時而闡發(fā)出來的。倘若把《論語》當(dāng)中師生有關(guān)仁的對話抽掉，仁的思想就變得空泛，最終也構(gòu)成不了一個完整的體系。

《論語》是一部儒家思想著作，也是一部教育經(jīng)典，他記載著孔子和學(xué)生們之間的教育教學(xué)交流活動。儒家思想，不純粹是孔子的思想，也學(xué)生的思想，正是師生的問答，共同締造和完善了儒家學(xué)說，使之成為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脊梁。

通過交流，孔子和他的學(xué)生共同造就論語，造就了儒家思想。如果互動可以造就孔子，造就七十二弟子，造就論語，造就儒家思想，那么，今天，我們?yōu)楹尾煌ㄟ^對話，再造孔子，再造七十二弟子，再造論語，再造思想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