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路

王莽為了把社會打造成儒家經(jīng)典描述的樣子，做戲做全套，不但對內使用與目標南轅北轍的嚴刑峻法，對外也無端給周邊民族首領降低封爵，搞得四面起火，而為了消滅這些邊患，無厘頭的出兵則給王莽政權的倒臺壓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形式主義制造的巨大邊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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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王莽權力的不斷加強，大新朝的子民已經(jīng)不能阻止他的“改名癖”與“改制癖”了。王莽并不滿足于在王朝內陸推行改名運動，他還要把這一運動推廣到周邊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去。

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新即位的王莽派遣特使訪問匈奴，并授予匈奴單于新朝的新印，收回漢朝的舊印。

本來漢宣帝時頒發(fā)給匈奴的是“匈奴單于璽”，而王莽頒發(fā)的卻是“新匈奴單于章”，將“新”的國號冠于“匈奴”之前，將皇帝規(guī)格的“璽”換為了諸侯規(guī)格的“章”，從而引起匈奴人的強烈不滿。

第二年，匈奴便發(fā)兵寇邊，王莽一怒之下索性改“匈奴單于”為“降奴服于”，發(fā)30萬大軍拒守北方邊鎮(zhèn)抗擊匈奴，從而掀起了一場自漢武帝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漢匈戰(zhàn)爭。

王莽無端把匈奴單于改名降奴服于，招致邊患

降低匈奴單于印綬的規(guī)格，只是一個愚蠢政策的開始。

在王莽看來，自己以儒者而君臨天下，天下泛泛之輩皆是無知，更何況不懂禮數(shù)、向來為儒家主流思想所輕蔑的周邊蠻夷之族呢？于是，王莽稱帝以后，將所謂“四夷”首領的封號全部由王降為侯，而匈奴單于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這就從一開始，為周邊各族播下了對新王朝仇恨的種子。

王莽對周邊民族政權的政策搖擺不定，進退失據(jù)，也并不止于匈奴一家。為了征討匈奴，王莽征發(fā)東北少數(shù)民族高句麗的人民入伍。高句麗人不愿為王莽賣命，紛紛逃跑。當時就有人曾提醒王莽，應當安撫高句麗，結果王莽根本不聽，激起高句麗人的反叛。

始建國四年（公元12年），王莽派嚴尤出征，嚴尤設計將高句麗侯誆騙入塞斬首。這可能是王莽對少數(shù)民族的戰(zhàn)爭中唯一的一次勝利。隨即，王莽將“高句麗”改名為“下句麗”。這種在常人眼中荒誕的改名行為，在王莽看來，卻是能夠抬高自己身價的國策。

高句麗也變成了下句麗

生活在今青海、甘肅地區(qū)的羌人部落，在西漢末年王莽執(zhí)政時曾獻土歸附。王莽將羌人所獻土地設置為西?？?。西海地處邊陲，如今建制，妥善發(fā)展，無論對當時還是后世都是一件好事。但是王莽對于西?？s實行簡單粗暴的處理，為了填充西海郡的人口，他不惜增加五十條法令，將犯法者遷徙到西海，不久被遷徙的人口就成千上萬了。

如此，西海郡的治安狀況可想而知。被徙之人固然心存憤懣，原來在西海的原住民也必然因此而受到影響。居攝元年（公元6年）冬，西羌終于舉起叛旗，雖然第二年就被平定了，但由此引發(fā)的羌人之亂一直延續(xù)到東漢末年也未徹底平息。

強制移民，西?？ひ齺砬紒y

在西域，由于王莽濫施淫威、禮儀顛倒，導致西域各國對新朝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怨恨。于是，西域諸國重新投向匈奴。

天鳳三年（公元16年），王莽派去征討西域叛國，結果一路人馬幾乎全軍覆沒；另一路人馬則趁著西域兵退之際殘殺老弱，其負責人郭欽甚至被王莽封為“劋（殺絕）胡子”。至此，100多年前張騫幾乎用生命換來的西域人民與中原人民的友誼，徹底被仇恨所掩埋，直到100多年后有一個叫班超的中年人重新踏上西域的土地。

就在北方被狼煙熏埋的時候，西南地區(qū)的句町王因為被貶為侯，也于始建國四年（公元12年）以叛亂表達了自己對新朝的怨怒。與此同時，西南地區(qū)的邛人、東川的白馬氐也紛紛加入反抗王莽統(tǒng)治的大軍。王莽前后投入至少三四十萬人，傷亡慘重，但始終無法穩(wěn)定西南地區(qū)的局勢。

西南夷的句町王也被無端貶為侯爵

與周邊民族的戰(zhàn)爭，將新王朝拖進了戰(zhàn)爭的泥潭。以漢武帝的才略，以文景二帝為其留下的充足財富再加上一輪又一輪的搶劫，尚不能以舉國力而長期與周邊民族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何況是志大才疏、危機重重的王莽？

王莽天真的以為，肆意削弱貶低周邊民族，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忠誠。他卻完全不懂得，他要從事的，且不要說是一場曠古未有的改革大事，即便是守成之業(yè)，首先也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

新朝接手的西漢政權，本來就是一個瀕于崩潰的爛攤子。王莽不思讓這個爛攤子穩(wěn)定下來，卻企圖以亂治亂，結果本來的社會壓力和改革壓力尚未得到妥善釋放，又徒增一道戰(zhàn)爭的枷鎖，社會危機、財政危機、軍事危機接踵而至。新王朝，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它的反面。

如今，從白雪皚皚的長白山，到叢林遮天的橫斷山，戰(zhàn)火的硝煙彌漫在新王朝整條陸地邊境線上。在那里，人們根本看不到明媚的陽光，嚴重早已被濃煙熏出了灰黑色的眼淚。

戰(zhàn)爭是壓垮新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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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哪個時代，將國家拖入曠日持久的舉國戰(zhàn)爭，都足以使這個政權失去民心而被人民顛覆。漢武帝固然窮兵黷武，但卻還知道這一點，因此晚年趕緊收手，還作秀罵自己，緩解天下怨氣，讓西漢政權好歹沒滅亡在自己手上；可是王莽就沒有那么明白了。

由于缺乏戰(zhàn)略動機，王莽對周邊民族的戰(zhàn)爭，從一開始就具有偶然性和被迫性，因此也就更稱不上有任何的準備。這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新朝對周邊民族的戰(zhàn)爭是一個爛泥潭。

就在王莽北伐匈奴的時候，30萬大軍聚集邊境，但是軍糧供給毫無準備。為了解決軍糧問題，王莽被迫“東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備，計其道里，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其服務于后勤補給的人員和因此而消耗的糧食簡直不計其數(shù)，全國因此疲憊不堪，而徒勞的消耗更是驚人。

王莽對句町的征伐，更是屢戰(zhàn)屢敗，為了支持前線，乃征發(fā)巴蜀地區(qū)的人民到前線當兵，又就地征稅以供軍需，結果戰(zhàn)士毫無斗志，前線戰(zhàn)況糜爛得一塌糊涂，國財民力耗去一大半，西南地區(qū)赤地千里，人民死于饑餓和疾病者十而有七。

可是王莽對此卻始終執(zhí)迷不悟，當綠林、赤眉的義軍已經(jīng)足以震蕩海內的時候，王莽仍然視周邊民族為最大的敵人，以至于直到他被推翻的最后兩年前——地皇二年（21年），他仍然在轉天下谷幣到邊疆以準備討伐匈奴。人民在這樣的軍事壓力下，徹底崩潰了。

綠林赤眉燎原之后，王莽仍然優(yōu)先討伐匈奴

但是，軍事壓力帶來的崩潰還僅僅是所有崩潰一部分。事實上，自從王莽即位以來，其推行的種種措施，使得人們就始終生活在崩潰之中。

沒收土地、壟斷產(chǎn)業(yè)以及莫名其妙的貨幣改革這三大改革目標本身既很荒謬，而且也未實現(xiàn)，而其對人民增加賦稅和徭役的內容卻由于中央對地方控制的癱瘓而被加倍執(zhí)行，這給人民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

面對這些災難，王莽起初并未反思自己的政策存在哪些問題，而是以為改革之所以造成了災難，是因為人們不肯執(zhí)行。

于是，王莽采用了儒家本身最反對的做法——嚴刑酷法——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非議王田制的要充邊，攜帶五銖錢的要發(fā)配，私鑄貨幣的要五家連坐沒入奴婢……

地皇二年（公元21年），因觸犯法律而沒入官官奴婢者數(shù)以萬計，這對于一向標榜儒家思想、標榜人性關懷、標榜應當廢奴的王莽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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