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¹。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²，石中火³，夢中身⁴。雖抱文章，開口誰親⁵。且陶陶，樂盡天真⁶。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注釋：

1“酒斟”二句：白居易《問少年》：“十分酒瀉白金盂?！庇帧堆┮瓜怖罾芍幸娫L兼酬所贈》：“十分滿盞黃金液?！?/span>

2隙中駒：喻時光易逝?！肚f子·知北游》：“人生天地間，如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span>

3石中火：喻人生短暫。北齊劉晝《新論·昔時》：“人之短生，猶如石火，炯然以過?！碧坪健兑蛔远莺健罚骸叭赵氯缡糯?，光陰石中火。”

4夢中身：喻生命虛幻?！蛾P(guān)尹子·四符》：“知夫此身如夢中身。”唐許渾《題蘇州虎丘寺僧院》：“萬里高低門外路，百年榮辱夢中身?！?/span>

5“雖抱”二句：謂有才華卻不得賞識。

6陶陶：歡樂貌?！对娊?jīng)·王風(fēng)·君子陽陽》：“君子陶陶。”天真：不為世俗所染的天性?！肚f子·漁父》：“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于俗?！?/span>

賞析：

這首詞寫作時間不詳，根據(jù)詞意所反映出來的人生狀態(tài)和口吻看，可能是元祐年間在京城任職時所作。這時的蘇軾，年屆五旬，結(jié)束了黃州貶謫生涯，重回京城，受到重用，成為皇室近臣。盡管他的聲望在當(dāng)時無人能比，但卻并沒有成為宰相之類的實(shí)權(quán)人物，只是做翰林知制誥等文字工作。

作為近臣，貴則貴矣，但是并沒有這個理想主義者發(fā)揮個人才干的空間。他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不停地呼吁整頓吏治，寬免官債，直言不諱的性格沒有絲毫改變。官場就是利益場，不結(jié)黨無以營私，單槍匹馬的獨(dú)行俠難免碰壁。“雖抱文章，開口誰親”——可見他還是以文學(xué)家的身份在官場行走，連個志同道合的人都沒有。是以他心灰意懶，向往自得其樂的退隱閑居生活。

這首詞充滿了投閑置散的意味，特別是以“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前者是“心為形役，惆悵獨(dú)悲”，后者是“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虛對實(shí)，動對靜，急促對悠然，精確恰當(dāng)，反差鮮明，孰為可取，不言自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