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書,我便考你一考?!?/em> “茴香豆的茴字,怎么寫的?” “茴字有四種寫法,你知道么?” 對孔乙己的印象,我們還停留在茴香豆的四種寫法上面。雖然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很多寫法,但是終究沒有去考問,因?yàn)槲覀兌加X得自己以后會當(dāng)一個魯迅先生這樣的人。 長大成人踏上社會以后,我們發(fā)現(xiàn)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以后的茍且,于是社會將我們打磨成了孔乙己。 01 有幾回,鄰居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一人一顆。孩子們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 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jīng)不多了?!敝逼鹕碛挚匆豢炊?,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里走散了。 這是魯迅先生對孔乙己的一段描寫。 孔乙己到死還欠著咸亨酒店的錢,可是面對天真善良的孩子們,孔乙己卻給他們一人一顆茴香豆。反而是孩子們,得了便宜還想更多,似乎并不理解這種善良。面對眾人的嘲笑,孔乙己也不做爭辯,只是站著喝酒吃茴香豆。 這不正是我們自己的寫照嗎?每天勤勤懇懇上班,卻過著沒有盡頭的生活,看不到希望,卻還苦苦掙扎。同時我們又是善良的,能夠?qū)e人的一點(diǎn)恩惠感激涕零,遇到摔倒的老人還是會扶一把。 你看,多像??! 02 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孩子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讀過書么?”我略略點(diǎn)一點(diǎn)頭。他說:“讀過書,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樣寫的?” 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滓壹旱攘嗽S久,很懇切的說道:“不能寫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字應(yīng)該記著。將來做掌柜的時候,寫賬要用?!?/em> 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級還很遠(yuǎn)呢,而且我們掌柜也從不將茴香豆上賬。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草頭底下一個來回的回字么?”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柜臺,點(diǎn)頭說:“對呀對呀!……茴字有四樣寫法,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yuǎn)??滓壹簞傆弥讣渍毫司疲朐诠衽_上寫字,見我毫不熱心,便又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從以上這些描寫來看,孔乙己又是非常孤獨(dú)的。 對于那些在酒店喝酒的大人,孔乙己并不能和他們談天,沒有共同語言導(dǎo)致了他們之間的隔閡。在這些人看來,孔乙己是可笑的,還時常來取笑他。而他們本身又是麻木的,像極了工廠流水線上冰冷的機(jī)器,沒有感情。 孔乙己在那些人身上找不到溫暖,便將目光投向孩子,“我”就成了他的寄托。 “茴香豆的茴,怎么寫的?”見“我”沒有搭理他,他又很“懇切”地教我。 “誰要你教,不是草頭底下一個來回的回字么?”我剛回他,他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 別人稍一注意你,你就敞開心扉,你以為這是坦率,其實(shí)這是孤獨(dú)。 你看,孔乙己就是這么一個孤獨(dú)的人。處處都是看不起他的人,他孤獨(dú),“我”稍一回應(yīng)他,他就敞開心扉。 現(xiàn)實(shí)中的我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活了幾十年,與很多人擦肩而過,又與無數(shù)人結(jié)為好友。 我們自以為朋友滿天下,一旦不開心,翻遍朋友圈,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很快樂,連個傾訴的人都找不到。 03 “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北闩懦鼍盼拇箦X。 九文大錢,本是不多的一筆錢,魯迅先生卻用一個“排”字,將孔乙己的形象躍然紙上。仿佛衣錦還鄉(xiāng)的貴人,排場很大,連給錢都給的這么趾高氣昂。 當(dāng)有人戳穿孔乙己,說他偷書的時候,他又滿口支支吾吾,說什么讀書人的事怎么能算偷。 這不也正是我們的寫照嗎? 朋友聚會,去的都是有錢人,這個討論他那五十萬的資金,那個顯擺他那幾百萬的跑車。我們呢,卻坐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心想就不該來參加這個聚會,望著自己手里的電瓶車鑰匙尷尬不已。 終于,好像有人注意到我們了—— “哎,×××,這幾年怎么樣啊?在哪兒高就啊?” “哦哦,我在××鎮(zhèn)的國企上班呢,一個月萬把塊,還行吧?!?/p> “××鎮(zhèn)哪有國企啊,哈哈哈!” 酒桌上,依然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04 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魯迅先生最終把孔乙己寫死了,我當(dāng)時十分怨憤,覺得這么一個好人為什么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如今走上了社會,才發(fā)現(xiàn)魯迅先生是對的,那是個吃人的社會啊,只有如那些嘲諷孔乙己的人,那些沒有靈魂冰冷的機(jī)器才不會死,而孔乙己這么一個善良的人就要被吃掉。 孔乙己的確死了,這是大家的結(jié)論??滓壹旱乃阑?,對于大家來說只是有沒有茶余飯后能夠笑話的人而已,無關(guān)緊要。 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這是“我”得出的結(jié)論?!拔摇辈惶M滓壹核溃?yàn)樗且粋€真正給過“我”關(guān)心的人,他教“我”茴字的寫法,是那個社會里唯一有溫情的人。因此“我”只說“大約”他死了,言語里又飽含著不舍的深情。 孔乙己死了,我們還沒死,還在繼續(xù)飽嘗著寂寞與艱辛。 既然還活著,我們就得直面生活。 這時候,我想起了我那三歲的孩子。 “兒子別玩手機(jī)了,今天爸爸教你茴香豆的茴字的寫法?!?/p> “好……” “兒子你知道么?茴香豆的茴字,不止四種寫法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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