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講述的播州楊氏政權,是中國歷史上西南地區(qū)的一個土司政權。自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楊端割據(jù)而始,到明神宗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楊應龍被剿而終,歷經(jīng)700余年,世襲罔替二十九代,為中原王朝內(nèi)平夷亂、外攘異侵,為我國西南地區(qū)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民族融合做出了杰出貢獻。 我國西南古夜郎國地區(qū)曾經(jīng)屹立著一個由家族建立并承延的“國中之國”,他并立于唐、宋、元、明四大王朝,雖以臣名依附,實為軍政自主。釣魚城畔是蒙古鐵騎的絆馬索,錦旗飛揚是滿門忠烈的保家國,偏安一隅卻屢救國難,刀耕火種卻國泰民安,他就是播州楊氏政權! 立業(yè)興邦
唐太宗貞觀十三年(639年),唐朝廷廢牂柯郡而置播州,以遵義縣為治所,旨在管理控制西南少數(shù)民族。唐王朝的對外戰(zhàn)爭一向比較順利,使不可一世的突厥也折服于陰山腳下,但唐朝西南的吐蕃一直是困擾朝廷的心腹大患,因此唐朝廷大力扶持云南少數(shù)民族以牽制吐蕃。而云南六支少數(shù)民族在唐朝廷的扶持下逐漸壯大,建立了南詔國,且調(diào)轉兵鋒,將槍口指向大唐。唐懿宗時期,南詔國占領了播州,且一度兵臨成都府,對唐朝四川地區(qū)形成巨大威脅。而此時的唐朝廷已經(jīng)疲憊不堪,無力組織兵力征伐南詔,因此唐懿宗便頒布了“征募精兵,南收播州”的詔諭,并宣布“如應募出征、可永鎮(zhèn)斯土”。
屋漏偏逢連夜雨,西南未定,東南再起,隨著裘甫的淅東起義和龐勛的徐州起義,唐王朝無暇應對西南局勢,南收播州只得擱置。待裘龐起義平息以后,唐王朝得以喘息的機會,但南詔皇帝蒙世隆再掀戰(zhàn)事,傾全國之兵出播州寇邊西川,直抵成都,疲憊的唐王朝再度陷入了西南無休止的戰(zhàn)爭。公元873年,唐僖宗即位,再次下詔“募天下精兵南征,收復播州”,自此,多支義軍開始向播州之地征伐。 時任越州會稽太守的楊端似乎看到了振興楊氏家族的機會。自西漢起,世族門閥就開始活躍在我國的歷史舞臺上,豪門世族“先家族后國家”的思想觀念使他們力爭抓住每一次擴張勢力的機會,正如漢末三國時期的諸侯割據(jù)一樣,這次“永鎮(zhèn)斯土”的機會不容錯過。楊氏本家在太原為門閥大族,楊端便召集太原的本家家丁和親附楊氏家族的“八姓族兵”開赴播州,開啟了一段家族傳奇! 公元876年,楊端率領的4000余家兵進入播州后“軍高遙山,據(jù)險立寨”,與南詔國駐守播州的羅閩部族對峙。隨著之前被羅閩戰(zhàn)勝的義軍羅太旺部、穆星天部、婁殿邦部、令狐滈部等聞風前來依附,楊端軍實力大增,再加之播州當?shù)刎罾凶迦笫献濉棒А⑹Y、黃”的后勤支援與情報支持,楊端在“復播之戰(zhàn)”中一戰(zhàn)定乾坤,一舉擊潰羅閩部族,占領播州北部地區(qū)。唐僖宗特封楊端“播州侯”,并兌現(xiàn)諾言許以“楊氏一族世襲永鎮(zhèn)播州”,從此,楊氏一族開始在播州生根發(fā)芽。
播州之地經(jīng)歷了戰(zhàn)亂的摧殘,已經(jīng)凋敝不堪,當?shù)孛癖娨矠槎惚軕?zhàn)亂紛紛逃至深山老林之中。而在播州,唐王朝雖設治所管制,但中原農(nóng)耕水利技術并未推廣至此,播州依舊保持著刀耕火種的原始形態(tài)。面對人口流失和生產(chǎn)力底下的窘境,楊端不斷走訪各少數(shù)民族首領,召集躲避在外的人民回歸本土,又不斷引進中原漢族的農(nóng)耕水利技術,興修水利設施,推廣水稻種植,經(jīng)歷十數(shù)年的恢復,播州也逐漸呈現(xiàn)出繁榮之象,百業(yè)俱興,民富兵強。
公元907年,朱溫發(fā)動兵變,唐哀帝禪位,唐朝滅亡,中國至此進入了五代十國的大分裂時期,楊端的播州也與漢文明失去了聯(lián)系。播州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逐漸排斥楊氏家族,更為致命的是南詔國再次趁機犯境。楊端為了解決民族問題,在病逝前下令楊氏家族可以與夷人通婚融合,這個政令解決了楊氏一族立足與延續(xù)的問題,但畢竟通婚是長久之計,非立竿見影之效,保衛(wèi)本土的戰(zhàn)爭從未間斷。此后楊氏世襲世祖楊牧南、楊部射、楊三公、楊實均戰(zhàn)死在保衛(wèi)領土的戰(zhàn)爭中,直到七世祖楊貴遷時才結束戰(zhàn)亂,穩(wěn)住了局面,楊氏家族也在連綿的戰(zhàn)爭中逐一征服了各民族部落,統(tǒng)一了播州全境。 揚名立威寧靜的播州于天下大亂期間獨善其身,經(jīng)過楊氏家族幾代人的勵精圖治,到十三世祖楊璨時已經(jīng)呈現(xiàn)盛世局面。而這期間的積累也成為他撥弄風云、楊名天下的資本。公元1108年,楊氏家族恪守組訓,歸本溯源,向北宋王朝獻地歸附,宋徽宗授播州宣撫使,仍授世襲,楊氏政權再次回歸中原王朝。
公元1235年,蒙古窩闊臺汗開始對南宋進行荊湘、兩淮、四川的三線攻伐,其中四川遠離南宋都城,防御薄弱,成為蒙古大軍的突破口。不到一年的時間,沔州重鎮(zhèn)失守,南宋四川統(tǒng)帥趙彥納退至青野原被蒙軍圍困。危難之際,播州十四世祖楊價以“此主憂臣辱時也”為號,率家兵五千余人前往青野原解圍,救出被圍宋軍,再與宋將曹友聞親赴陽平關駐守,抵御住了蒙軍先鋒汪世顯的進攻。宋理宗因此加封楊價為武功大夫,并賜名楊家軍“御前雄威軍”,編入中央軍序列。
一時的勝利難掩宋的積弱,蒙古大軍的南下愈演愈烈,四川三大重鎮(zhèn)中,嘉定、成都皆失,唯有重慶獨木難支。然而播州楊氏依然在為國家獻計獻策,楊氏十五世祖楊文向時任四川統(tǒng)帥的余玠提出“保蜀三策”,余玠采納了三策之中策,挑選了險要地段筑城堅守,也是來自播州“破荒冉家”的冉氏兄弟,為余玠設計建造了歷史上著名的山地防御工事——“釣魚城”。
公元1259年,蒙哥汗的大軍兵臨釣魚城下,十萬大軍,圍城半年無所進展,蒙哥汗本人也被釣魚城的炮火炸成重傷,不久便離世。與此同時,蒙古旭烈兀的西征大軍已經(jīng)征服了伊斯蘭世界的阿巴斯王朝,伊斯蘭世界的最后一個國家埃及也已指日可下。然而蒙哥汗的離世引起了蒙古內(nèi)部的汗位之爭,旭烈兀的西征大軍不得不撤軍東歸,釣魚城的這一事跡不僅使南宋國運再續(xù)二十多年,而且拯救了伊斯蘭世界,因此被伊斯蘭世界稱為“東方的麥加”,歐洲人喻之為“上帝的折鞭處”。 繼釣魚城的成功之后,楊文預測到蒙軍繞道大理的攻伐思路,于是在龍巖山效仿釣魚城修建了“海龍屯”以防蒙軍入播。但楊家軍實屬兇悍之師,1248年,楊文“以步騎三千與蒙軍戰(zhàn),三戰(zhàn)三捷,擒蒙將禿懣于大渡河”;1255年楊文之弟楊大聲“提步騎五千,于宣化九戰(zhàn)九捷,生擒蒙將阿里于金沙江”,也許是這樣的戰(zhàn)績使蒙軍望而生畏,于是在海龍屯修建后的十幾年,蒙軍都未曾侵犯播州,且對于西南西區(qū)的征伐皆繞開播州推進。直到1275年南宋滅亡,中國廣闊大地上,也只剩下播州一地未被蒙古鐵騎攻克。但楊氏一族終無回天之力,在忽必烈“不計前嫌”的招安下,楊氏十六世祖楊邦憲為免生靈涂炭,再向元朝臣服,元朝廷追封楊文為“播國公”。 楊氏覆滅時至明朝,延用了元朝對于少數(shù)民族設司管理的制度。明朝的播州宣慰司下轄八司,但播州、真州、榮山三司才是楊氏的管轄范圍,其余五司由七個氏族分管,稱為“五司七姓”。楊氏一族于播州治理中與民親和,與鄰友善,地方夷人氏族與楊氏相安數(shù)百年,然而到了楊氏二十九世祖楊應龍時,打破了這種和諧局面。
楊應龍并非如前輩們那樣善待當?shù)厥献澹訆Z財富與打壓異姓氏族成為“五司七姓”告御狀的根源,而為小妾田雌鳳擅殺“誥命夫人”成為矛盾升級的導火索,楊應龍的這一有忤君意的殺妻行為也使“五司七姓”抓住了把柄,一紙御狀告到了萬歷皇帝那里。但畢竟楊氏根基深厚,又為大明王朝經(jīng)營播州數(shù)代,已累功遷至驃騎將軍封號,更重要的是萬歷需要楊應龍的地方軍隊平定西南地區(qū)的苗人叛亂,因此萬歷皇帝只是遣使訓斥了楊應龍,并未加以處罰。 楊應龍受訓之后,氣急敗壞,于是以收復故土為名,發(fā)兵三萬進犯永寧土司,而永寧土司一直為貴州“協(xié)濟”,貴州巡撫葉夢熊遣使阻攔楊應龍,不料被楊應龍砍斷巡撫大旗,本就窺視播州富饒的葉夢熊哪能輕饒,便與貴州巡按陳效上疏彈劾楊應龍。而四川巡撫李化龍因楊應龍幫其平叛之情,力保楊應龍無罪。兩省巡撫亦因此事于御駕前大肆爭吵,而時局使然,楊應龍于“勘問”期間再次被萬歷皇帝寬恕。 這一時局便是日本的豐臣秀吉崛起并占領朝鮮,大明為朝鮮宗主國,朝鮮國王李昖向明朝求援,“萬歷三大征”的“援朝抗倭第一戰(zhàn)”至此打響。當朝鮮戰(zhàn)場戰(zhàn)事吃緊之時,正在重慶接受勘問的楊應龍主動請纓,愿領五千播州軍赴朝討倭,萬歷皇帝也就同意了楊應龍的戴罪立功之請。但楊應龍的軍隊尚未出發(fā),明軍就已擊潰了朝鮮的倭寇,以至戴罪之身無功可立。 此時恰逢四川巡撫調(diào)動,新任都御史王繼光要求繼續(xù)堪問楊應龍,引楊應龍不滿繼而刀兵相見,楊應龍的武力抗法引起萬歷大怒,但時逢第二次援朝抗倭戰(zhàn)爭爆發(fā),萬歷皇帝以招撫替代征剿,再次寬容楊應龍,楊應龍以次子楊可棟為質(zhì)留于重慶,自己回到播州準備干一番大事業(yè)!起初也許是出于自保,楊應龍下令修繕海龍屯,并大肆建造類似海龍屯的山地防御堅城,在播州形成一條完整的防御體系。但隨著楊應龍次子離奇死于重慶,加之重慶官員拒絕奉還其子遺骸,楊應龍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怒,開始了瘋狂的報復行動。
公元1957年底開始,楊應龍不斷對周邊土司進行攻擊,“五司七姓”中余慶、草塘先遭劫掠;興隆衛(wèi)、都勻衛(wèi)再受波及;隨后黃平被圍,合江、洪頭、高坪、新村等屯均遭侵犯;再接著湖廣四十八屯均被劫掠一空。時逢大明朝第二次援朝抗倭戰(zhàn)爭結束,明朝國內(nèi)只剩播州楊應龍這一毒瘤,萬歷皇帝面對楊應龍的公然造反,再也忍受不住,決定徹底消滅囂張跋扈的楊氏政權。 曾經(jīng)力保楊應龍的李華龍被欽點為討楊總督,總領西南三省軍務,賜尚方寶劍平叛。而楊應龍方面在掠奪周圍各中小土司后,財富大增,開始招募苗族壯丁,并將劫掠物資分發(fā)給這些苗族人民,史稱“奪地養(yǎng)苗”。這樣以來,楊應龍的軍隊擴充至十六萬人,成為一支龐大的軍事集團。 1599年6月,楊應龍趁明軍尚未集結,親率八萬播州軍,分三路攻破綦江城,全殲城中五千明軍,盡得城中糧草錙重。此時的楊應龍心懷明廷征剿之恨,又存喪子之痛,于是對綦江城進行了大規(guī)模屠城,史書載為“尸體閉江,綦江水為之不流”。萬歷皇帝得知綦江被屠,勃然大怒,將貴州、四川巡撫革職查辦,并下令李華龍“速剿楊匪”,“萬歷三大征”中規(guī)模最大的“平播之戰(zhàn)”正式拉開序幕!
1600年初,李華龍在重慶集結二十四萬大軍,于3月兵分八路合圍播州,劉綎出綦江,馬禮英出南川,吳廣出合江,曹希彬出永寧,童無鎮(zhèn)出烏江,朱鶴齡出沙溪,李應祥出興隆衛(wèi),陳璘出白泥,企圖以優(yōu)勢兵力逐步吞并播州。而楊應龍則采取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擊破的戰(zhàn)術,首先發(fā)力攻打貴州總兵童元鎮(zhèn)一路,童元鎮(zhèn)以象兵開道,所向披靡,由烏江關輕松推進至河渡關,楊應龍則以八萬播州軍應戰(zhàn),將童元鎮(zhèn)軍截成兩節(jié),一節(jié)被圍至烏江關,一節(jié)被圍至河渡關,三天激戰(zhàn)后童元鎮(zhèn)全軍覆沒,本人被革職后押解入京聽候發(fā)落。 楊應龍雖驍勇,但面對八路明軍合圍,分身乏術,南面剛勝童元鎮(zhèn),北面劉颋又攻破播州重鎮(zhèn)婁山關,徹底打開播州門戶,楊應龍再無險可守。時至4月,回援婁山關無果后,楊應龍率兩萬殘軍退守至最后的孤山海龍屯。5月,七路明軍紛紛圍至海龍屯,楊應龍憑借著“飛鳥藤猿不能逾”的海龍屯死守一個月之久,明軍在海龍屯前山飛虎關損兵折將,不得寸進。但后山一面,水西土帥安疆臣通敵楊應龍之事被陳璘發(fā)覺,李華龍得知后將計就計,撤下后山安疆臣所部,令劉颋假扮安疆臣部前往海龍屯運送補給,至此,堅守47天的海龍屯被劉颋攻破。楊應龍知大勢已去,與周氏、何氏二妾一同自縊,其子楊朝棟、弟楊兆龍,妾田雌鳳等被捕,明軍入城,播州全境平定,楊氏一族的播州政權自此覆滅。 此后,明朝廷實行“改土歸流”,劃播州為遵義府、平越府,分屬四川、貴州管轄,土司制度退出歷史舞臺上!平播一戰(zhàn)被史學屆看作是沒有勝利者的戰(zhàn)爭,大明王朝雖戰(zhàn)勝了楊氏政權,但本已羸弱的明政府在此戰(zhàn)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進一步加深了明朝廷的負擔,這也為四十多年后的李自成、張獻忠等農(nóng)名起義埋下伏筆。 雖然楊氏政權徹底退出播州的政治舞臺,但楊氏一族為播州地區(qū)以及中原王朝做出的貢獻卻永載史冊,楊氏家族在西南地區(qū)建學養(yǎng)士,崇尚儒術,興修水利,造福一方,改變了播州歷史,染綠了亙古蠻荒!屯上風云饒夜郎,屹立于艱險之上的是一個傳奇家族七百年的輝煌!如今輝煌淡去,龍巖山上的殘磚斷瓦一片蒼涼,但楊氏后裔卻依然用熱血與汗水,為國家和民族振興添磚加瓦,奉獻力量! 參考史籍:《楊氏家傳》《新唐書》《宋史》《遵義府志》《元史》《明史》 參考文獻:《古代軍事城堡--海龍屯 》 《播州土司滅亡的歷史必然性》胥思省 《明史紀事本末》谷應泰 《貴州遵義市新莆播州楊氏土司墓地考古發(fā)掘與研究》貴陽網(wǎng) 《鐵血興亡錄》央視網(wǎng) 《播州楊氏土司研究》李良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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