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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湖州府安吉州富民章守藩，有一子國欽，娶官宦之家的女兒司馬氏為婦，因嫁妝盛重，沿路護(hù)送的隨從眾多。有一大盜都五，趁人群冗雜，混入新婦房內(nèi)，潛伏床下，欲伺夜行竊。當(dāng)夜，新郎國欽問妻子司馬氏：“本想舊冬完親的，你家何故不準(zhǔn)？使我思慕一年，如渴望飲，只覺日長難待?！彼抉R氏回道：“本打算舊冬于歸（女子出嫁），適逢我左腳突患凍瘡，未能痊愈。尋得郎中醫(yī)治一載 ，至今瘡口尚未全痊，因此方才拖延到今年?！?/p> 新郎又問妻子父母年數(shù)、叔伯人等及其家中事務(wù)，司馬氏逐一應(yīng)答。都五伏于床下，全部聽到，銘記在心，本待夜深人靜再出，不想章家接連三個夜晚明燭達(dá)旦，所以匿藏不敢妄動。無奈饑餓不堪，只得奔出。家人聽到開門聲，知道是有盜賊，群起“執(zhí)賊縛之”，亂打一通，又要送官。盜賊都五挨了揍，鼻青臉腫地懇求道：“我實在有罪，但沒偷盜什么東西，便遭到大家一頓猛捶。如幸免聞官，我必當(dāng)回報，若大家一定要送官懲治，我亦有分辯之詞，官府豈會因此問我死罪？”  章守藩不從，縛送都五到官：“律令最重賊情，竊盜實傷王化。慣賊都五，劇惡貫盈，怙終不悛。今月十八夜，潛入藩家，挖開寢門。聞聲驚起，呼集家僮，當(dāng)場捉獲。不敢私放，縛送究治。乞依律懲惡，除盜安民?！倍嘉逄们按蠛簦骸靶〉牟⒎潜I賊，乃是醫(yī)藥郎中，章家媳婦司馬氏在娘家時有生臁瘡，請我醫(yī)治半年，瘡口尚未痊愈，故而令我相隨，常為用藥。章父嫌兒子兒媳不合，發(fā)落我返家，小的向他理取藥錢，因致角口，遂讓家奴縛我為盜，望老爺明斷?！?/p> 章守藩驚訝道：“我兒媳三日前才完婚，未曾聽聞患有臁瘡，也并無郎中用藥之事?！倍嘉宓靡庋笱螅骸拔胰绶轻t(yī)士，怎知你兒媳有瘡？若是竊盜被捉，則必有為盜的器具，何故空空指控良民為盜？”知州聞大人挑眉道：“你既在婦人家用藥，必知他家諸事，你可試言說與本官聽聽。”誰知都五潛在章家新房床下時，早已聞知新人枕席床頭話，因此歷言司馬家中長幼人數(shù)，打造妝資的工匠，衣服首飾的數(shù)目，非常詳悉。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聞知州聽了都不得不信，急著傳喚新婦司馬氏當(dāng)堂供證，章守藩不得不厚禮預(yù)托陳鄉(xiāng)官先通關(guān)打點說情，以圖免去兒媳司馬氏到堂對證，無奈聞知州不同意：“你狀告對方偷盜，被告卻稱自己是醫(yī)士，因此司馬氏必須到官看其有無瘡疾，方可證明被告是盜是醫(yī)，她不到，本官如何審決？”章守藩見知州大人堅持，心中極為憂悶。  有一老吏黃子立站出來：“此間關(guān)節(jié)只有我能疏通，但須先封定銀。”章守藩點頭喜道：“我這就以本欲托陳鄉(xiāng)官的三十兩銀子封呈，但您切記免提小媳?！秉S子立封銀在家，隨后入稟知州聞大人：“章守藩上告竊盜之事，按令須提其兒媳出證，今牌拘已久，又累次拿限，終不肯到堂，案子難以審結(jié)。小的冒突稟報大人，章家新媳初歸，即便到官與盜賊辯狀，不論勝負(fù)結(jié)果，于其實是莫大羞辱。然小的料想盜賊如潛在屋內(nèi)，突然沖出，必然不識新媳，不若另召婦人出來對證，盜賊一旦亂認(rèn)，可見其捏造欺騙之舉。這樣一可免去拘新婦到堂之難，又可查獲盜情，從而了卻大人一樁公事?！?/p> 聞知州笑道：“你是受了章家的賄賂吧？”黃子立拱手道：“不敢欺瞞大人，章家確實酬謝了小的十兩銀子。此不枉法，又可助決公事，況且章家甘心肯出，不是小的恐嚇欺騙，必然不至于說壞了衙門的聲譽(yù)！”聞知州思忖道：“可以，明日即可吊審都五。”黃吏出門對章守藩說道：“大人已準(zhǔn)關(guān)節(jié)，可令一美妓來代替，明日便審?！笔胤粍傧矏?。次日一早，章守藩與都五兩人在堂前執(zhí)辯，兩不相讓，章子國欽早將一幼妓盛服送到，擁扶下轎。美妓故作嬌羞之態(tài)，與國欽跪作一團(tuán)，聞知州當(dāng)眾訊問：“都五是盜賊，還是醫(yī)藥郎中？”美妓不應(yīng)，都五突然呼叫司馬氏的乳名：“意娥小娘子，我好心為你醫(yī)病，你公公反誣我為盜賊，還請仗義直言?！泵兰说脱鄢蛑嘉澹膊怀鲅耘c他分辯。  聞知州見美妓不是司馬氏，都五竟聊能得興起，心中已然明了，故審實情：“你必醫(yī)她不久，未曾見效，又多索藥錢，以致起了爭執(zhí)？”都五渾然未覺，厚著臉皮狡辯道：“今年小的在她家醫(yī)治一年，其瘡口最初大過酒盞，如今瘡口尚未愈合，如何不是我功勞？”聞知州實在憋不住，忍不住發(fā)笑道：“你這奴才真是盜賊??！你既醫(yī)她一年，又言時時相見，豈會不認(rèn)得司馬氏！這人乃是風(fēng)塵女子，章家新婦怎會來此與你對狀！” （真是一幫奸詐之輩?。┒嘉迩橹或_，緘口無對，聞知州大笑：“你何故知司馬家之事如此詳悉？可從實招來，免遭苦刑?！倍嘉逯坏霉┏鲎约涸谛氯舜蚕侣牭秸黹g之言一事。聞知州笑指國欽：“你這新郎也是太過老實嚴(yán)肅！行事之間，將新娘家事寫在你腹，卻不慎漏在賊腹，以致生此奸端。若非黃外郎獻(xiàn)策，你媳婦少不得要出來見官，又難以證明他就是盜賊。黃外郎雖背地受賂，本官也懶得查究?？梢娨院笞鳛樾吕傻模€是天真無知一些才好。”言罷，讓章家父子趕緊回家。  至于都五，聞知州認(rèn)為他不安生理，胡作非為，“睥睨貫朽之家，日圖鼠竊；窺伺粟陳之室，時肆狗偷”，穿壁跨墻，早就喪失了羞恥之心和廉潔之道，乘章宅成婚之際，混入床下潛伏，雖未窺見室家之好，然已先竊聽枕席之言。既已被綁送官府，猶敢藉口行醫(yī)，詐出多端，由此可見，必是積年慣盜，鑒于未曾查證前案，白天抓獲又僅有少許贓物，擬杖責(zé)二十，姑饒刺字，以示薄懲。 作者案末留言，認(rèn)為平常人家辦理紅白喜事，往來人役叢雜，應(yīng)當(dāng)慎防盜賊藏匿，及火燭不虞之事，以防萬一。 ------------ 此案譯自《諸司公案》中【妓屈盜辯】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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