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花記
作者:liyun
石頭接到小妹出門打工的信是在他下工回家的時候。白色的信封像一道白光吸引著他的眼珠子落了去。白光同時也照亮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他其實就是在等信!與其說白光吸引了他的眼珠子,還不如說是他的眼珠子在找白光吸。 信的確是他的媳婦小妹寫來的,可這是一封他不想看的信。因為小妹在信里告訴他她要跟著老黑包工頭出門了,去那個都是男人的煤礦做飯。石頭的媳婦小妹是一個長有一張?zhí)焐鷷Φ男δ樀呐印J^一直不舍得她出門。就是他自己出門也是被小妹臉上的淚珠逼出來的。小妹突然想用蘇菲了。蘇菲很貴,石頭只好出門。因為看不見小妹的微笑,他感覺幸福的意義已經(jīng)沒有了。但他是有條件的,無論如何,小妹得留在家里,她的微笑只能是他的。 可是,這小妹要出門了,并且是跟著老黑出去,石頭如何放心得下!他早聽人說過,凡是到煤礦做飯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包工頭的姘頭,而這次老黑喊小妹去他新包的煤窯燒飯,居然還多加了一倍的工資——他憑什么要加工資給小妹?小妹啊……難道你不知道老黑是啥東西,他不會早就在打你的主意了吧? 石頭準備回家了,打工,再打,連媳婦都打掉了! 當他將所有物件都裝進蛇皮袋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東西,他要把它也帶回去。帶回去送給小妹。他說的“好東西”是一盆花,石頭一直在尋找一種花形容小妹的微笑,在老家的時候,她尋遍了山上的野花也沒有找到,小妹不適合野花;出門了,凡是看見花石頭就會瞟一眼,看它是否適合小妹。功夫不負有心人,石頭終于找到了,花就開在他干活的小區(qū)的對面的窗戶里。這就對了,石頭是木匠,經(jīng)常跟著裝潢公司到高檔小區(qū)里裝修。 出門,出你個頭!石頭鎖上出租屋的門出去了。決定去把那盆花偷回來,他要親手送給小妹:你看,這花多好看,像你的笑……于是,落在窗臺上的花在茫茫夜色里,變得十分耀眼,像是在發(fā)光,勾引著石頭的腳步直朝它奔去。只想快點把那盆花弄到手。 開在石頭做活的小區(qū)窗戶里的深紫色的、小小的花朵,親切、熱烈,十分好看,像山上的野菊花,但它分明又不是山里的野菊花,它迷人極了。石頭第一次看到就愣住了,硬是從花上看到了小妹的微笑。對了,小妹的微笑就是那么好看的啊。石頭禁不住盯著花看呆了。 看什么看!站在花背后的女人以為他看的是她,硬邦邦的話砸了下來。石頭循聲望去,趕緊低下頭走了。原來女人只在胸口裹了一條毛巾,頭上也用毛巾包著,可能剛洗好澡,她的身上散發(fā)著迷人的清香??墒?,石頭走了幾步,又返身看了起來。他看到女人正光著白皙的胳膊在給花澆水。她的手指按一下灑水壺,石頭的心就歡喜一層。仿佛又看見小妹亮在玉米地里的白胳膊了。 妹妹呀,妹妹,讓我來抱抱你…… 石頭禁不住唱起了歌兒,歡快地上樓干活去了。這一上去,才知道太妙了。女人家的窗戶原來正好跟他干活的樓是對面。石頭站在架子板凳上吊頂,只要頭略略一扭,就能準確地看到對面窗口上的花。雖然還不知道花的名字。但他很喜歡它,它太適合小妹了。并且,他還看出站在花背后的女人也很喜歡那花,她沒事就會站在窗口對著花凝視,時而澆水,時而數(shù)花瓣,很是迷戀的樣子。 女人是單身。很好看。是一個乖巧的小阿妹。石頭看花的時候偶爾會猜想一下有關(guān)女人的事情。想她姓吳吧,她非??鞓?,笑得十分動人。她姓王,姓朱……有一天,他在無意中看到了女人的窗簾動了一下。女人跟一個男人并肩站在窗口看花,之后,他們就抱在一起親吻了。男人長得啥樣,石頭看不清楚。捏在手上的榔頭柄很快被他手心里的汗水打濕了。偷人,我看你偷人!石頭拎著榔頭就要沖出去,滿臉的綠光。好在工友正好來找他,問他干嗎去,才使他醒悟窗口里的女人不是小妹,背后的男人也不是他遐想的“村長”。 為此,石頭有一段時間都不去看花了,他很擔心養(yǎng)花的女人不好,不好的女人養(yǎng)的花是不適合小妹的。好在以后總結(jié)下來,那男人是女人的男人,他大概出門回來了,夫妻倆恩愛的樣子經(jīng)常在花朵背后映現(xiàn)??吹檬^只生羨慕。 可現(xiàn)在,石頭進不到小區(qū)里了。站在門口的保安狗眼看人低,好說歹說都不給他進去,怕他進去干活驚擾了居民。石頭只好翻越圍墻爬了進去。好在他以前多了一個心眼,知道有個樹林比較密集的地方可以爬。之后,又輕輕挪開未上鎖的窗戶爬進了女人的家里。 這是一個復式樓。石頭早已發(fā)現(xiàn)房子跟他正在干活的房型是一樣的,熟門熟路了。膠鞋踩在地板上落下了一個個灰撲撲的腳印。走到二樓房門口,他才發(fā)現(xiàn)女人正平躺在床上休息。她的男人不在家。女人散著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在熟睡。而電視也還開著,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正在馬路上說話。天賜良機,石頭躡手躡腳地朝窗戶走去,他早已看到了花兒呈一個繡球站在窗臺上的黑影子。 石頭走過大床時,卻停下了腳步,他站到床邊看起了女人。女人熟睡的樣子甜美,安詳,潔凈。很像小妹,嘴角還微微露著笑意。小妹!石頭抬起手掌放至空中,沿著女人的臉頰一點一點撫摸了起來。他真是喜愛小妹的微笑啊。就在他手掌要去摟抱女人時,女人的夢囈聲迫使他收回了手,醒悟自己是來偷花的。 石頭順利把花偷走了。只是在女人家進戶門邊留下了一句話:我把你的花拿走了,謝謝! 石頭抱著花在街上走著,時不時低頭看花一眼,越看越歡喜。仿佛小妹正吊在他胳膊上在街上逛。可他不知道花的名字,要是小妹問起來,自己回答不上就太丟人了,逢人便問:喂,你認識這花嗎?它叫啥名字? 但沒有人回答他,仿佛都覺得他這個問題太怪異了。陌生的臉龐怔一下,無聲的消失了。石頭堅持不懈地問:請你告訴我,這花叫啥? 神經(jīng)??!花癡!瘋子!酒鬼! 有人終于沒有耐心了,沖石頭罵了起來。石頭不生氣,依舊問。真像一個醉漢了,抱著花呵呵地笑著。只覺紫色的花在風中奔跑著,被風戲弄著,笑得真歡騰啊,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一臉壞笑。將石頭的心笑得格外紊亂,要到出租屋門口時,他望著搖搖欲墜的、黑里咕隆的小屋,突然對著懷里呈黑乎乎一團的花朵埋怨道:笑,笑啥子嘛,有啥子好笑的!不要臉的東西! 發(fā)表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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