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莊輝 曾經(jīng)滄海 王文治印 歷來書家都非常重視用印,甚至自己治印,目的是使書印有機地結合起來,讓作品產生更美、更強的藝術感染力。清代乾隆年間的書法家王文治在其作品中最喜用“曾經(jīng)滄?!币挥。擞榘孜?,2厘米見方,當為其自刻印。書家用印,除姓名、字號、書齋外,閑章、印文也很講究。所選內容,必深含用意,或為哲理名言,或為抒懷詠志,或為經(jīng)歷記述,或為情感寄托……許多書家,隨著藝齡增長,每獲新悟,必求佳句鈐新印以銘之。而我們從王文治流傳的書作中,獨“曾經(jīng)滄海”一印使用最頻、最久,這是何因呢?唐·元稹《元氏長慶集·離思》詩云:“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后人將“曾經(jīng)滄?!弊鳛槌烧Z,比喻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大的場面,眼界開闊,見多識廣,不把平常事物放在眼里。 王文治的一生,無疑經(jīng)歷過很多,作為探花、太守,書家、詩人,他是不太可能以此四字來顯突自我、張揚個性的。那么,他的真正寓意何在呢? 據(jù)史料記載,王文治曾有過一段涉海出使的經(jīng)歷。乾隆十九年(1754年)十月,大清屬國琉球國(即今日本沖繩縣)中山王世子尚穆因其父王崩逝,遂遣其陪臣毛元翼、蔡宏謨等上表求襲封。次年,清政府選派翰林院侍講全魁、編修周煌任正副使,前往琉球冊封琉球國世子尚穆為王。此時正值王文治落榜失意、生活窘迫之時,好在他入京多年,其文采斐然、書法俊逸已小有聲名,因而得全魁賞識聘為入幕偕行。這年冬天,王文治先行返回丹徒處理家事,靜候冊封使團經(jīng)過時一同前往。使團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二月初九正式離京南下,四月廿四日王文治一行抵達福建福州準備糧食用品等一應物事。據(jù)史料記載,這次遠渡,共有巨船兩艘,隨行人員多達400余人。直至六月二日,天氣條件許可,冊封船始由福州南臺乘風出海。經(jīng)過12日航行,使船到達琉球姑米山海域。不知出于什么禮節(jié),使船到達琉球卻遲遲不予登岸,而是將大船泊于錨位。海上的天猶如嬰兒的臉,喜怒無常,說變就變。至十九日,海上天氣突變,頓時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一連4天,風雨不住,海面上涌浪滾滾。琉球世子急遣紫金大夫鄭秉哲乘小船趕來,登上封舟請使臣登岸暫避。全、周二使不諳海上風浪險惡,固執(zhí)己見,以詔書安全為慮,未從所請。廿三日,海情更險,風浪更大,巨船像喝醉酒的醉漢,劇烈顛簸搖晃,船上的人受不住涌搖浪擊,個個暈船嘔吐不止。險情在即,鄭秉哲再次請求使團成員登岸避險。但全魁仍一意孤行,未聽鄭言。到二十四日,下泊的纜繩終于禁不住驚濤巨浪的頓折,根根折斷,巨船遂像斷線風箏失去控制,隨流觸礁顛沉,王文治等紛紛落水,好在命大,被當?shù)厝司绕?,復乘迎船到達琉球。從此,六月廿四日,乃成為王文治等同舟人難忘的再生紀念日。到達琉球,王文治很榮幸地被臨時起用為宣詔官。八月廿一日宣讀詔敕,正式冊封世子為中山王。冊封典禮完畢,直到十月下旬,觸礁破損的寶船方告修好,全魁即擇吉于十月三十日,率同冊封從人兵役登舟候風,于十一月初七出海返航。不料風暴再起,只好返回琉球,再行候風。直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正月三十日,始有好風,又經(jīng)13晝夜航行,終于在二月十三日平安抵達福州五虎門。王文治等人此行總計耗時11個多月,而滯留琉球國的時間竟達七個半月之多。 筆者也曾當過多年水兵,而我們乘坐的是現(xiàn)代化鋼鐵鑄身的大型登陸艦。有一次,我們航行至閩北沿海時不巧遇上臺風,海浪高達數(shù)米,涌浪將百米軍艦拋甩得像小玩物似的,單邊搖擺達25度!狂風夾著暴雨,雨點像沙粒擲在臉上,疼痛難忍。巨大的海浪使軍艦偏離了航道,還差點觸到礁盤??上攵?,200多年前的木構船只,且遠航在太平洋深處,又遇上一連多天狂風暴雨,能撿條性命回來,真是福大命大。 話又說回來,航海雖很辛苦,也很危險,但乘船遠行,大海的神奇,所到之處的美麗景觀、風土人情,也深深地誘惑著遠航者的心,它能使人開闊胸襟,見識世面,磨煉意志,陶冶情懷。當年,我在海上,曾即興賦詩曰:“憤斬惡鯊渡滄海,為降悍鯨搏驚濤?!比缃瘢译m離開部隊30多年,至今仍經(jīng)常夢到大海、夢到軍艦。想想當年,王文治在琉球生活200余日,觀覽琉球名跡殆遍,探花賞月,飲酒賦詩,訪古問俗,聽歌弄曲。興到之處,揮翰灑墨,琉球王公爭寶其書,紛紛相求。王文治歸國前,中山王特贈寶刀給他,按禮,琉球王贈刀對象只為冊封大使,未聞有贈從客者,而王文治破例得之,可見中山王對其傾慕之情,實為殊榮。 這次海外歷險的經(jīng)歷,極大地豐富了王文治的人生,同時也令他的詩境陡然一闊。他在《渡海吟》中寫道:“雄心恨不捕蛟黿,野性惟堪侶螺蜃。”尤顯其雄杰瑰異的豪放氣質!歸國后,王文治發(fā)憤讀書,3年后,即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王文治殿試,以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了解了王文治的這段出使琉球涉海探奇的經(jīng)歷,我們就不難理解王文治喜用“曾經(jīng)滄海”一印的心理狀態(tài)了。 可以說,“曾經(jīng)滄?!边@方印反映了王文治對經(jīng)歷生死的航海之行刻骨銘心。在以后的書法作品中無論題跋作書多用此印,即為紀念萬里乘槎觀于大海,幾乎送掉性命的往事。 本文刊于中國文化報·美術文化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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