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以為,槐花的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不曾想,今年的春天,在新疆,在油田的沙漠基地大院中,我卻意外地見到一樹樹芳香四溢粉紅的槐花,一時竟有些失神了?;被ň谷?/span>可以是粉紅的,這太出乎我的人生經(jīng)驗,甚至生出有幾多尷尬來。 《沙漠紅槐香正濃》 杜宗軍 我對槐花的愛,一半來自少年時的所見所聞,一半來自郁達夫《故都的秋》中對槐花的描寫。 在我多年的認(rèn)知中,槐花就應(yīng)該是白白的,香香的,那幽香是我學(xué)生時代的宿舍邊,年年花開的老槐樹為我深深鐫刻在記憶中的。飄香多年,甚至陪伴我西出陽關(guān)到了新疆。 但今年的春天,在新疆,在油田的沙漠基地大院中,當(dāng)我意外地見到一樹樹芳香四溢粉紅的槐花時,一時竟有些失神了?;被ň谷?/span>可以是粉紅的!?這太出乎我的人生經(jīng)驗,甚至讓我生出有幾多尷尬來,好比當(dāng)年的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黑天鵝真的存在一樣。但令人安慰的是,這滿院的一嘟嚕一嘟嚕,開得茂盛飛揚的槐花,幽幽的香和少年時一樣,落下的花軟軟的,也和記憶中一樣。這些天來,雖然為了防止沙塵吹進房間,必須時時緊閉門窗,但居然可以在遠(yuǎn)離家鄉(xiāng)8000里的沙漠深處,枕著槐香入眠。而且有了這槐花的幽香為引,使我“夜深忽夢少年時”,能依稀再見那在那槐花樹下苦讀的自己,已經(jīng)何其有幸了。我得謝謝這不一般的槐花兒。不必糾結(jié)是白的紅的,只要有這馥郁幽香就夠了。 所以,在我的心底,已經(jīng)原諒了這唐突得不講理的顏色,放下了心中微微的尷尬與不快。更何況,天天晚飯后散步,沿著油田基地寬闊得過份的水泥路走走。大西北的石油人氣魄大,格局大,所以在沙漠里建的基地也大氣,反正會戰(zhàn)時全是沙漠,隨手一劃拉,這一大塊給你,那一大片給他,要多大有多大,所以路也建得寬敞,走著舒心。兩邊不時有綠柳、沙棗、槐樹、蘋果樹次遞出現(xiàn)。有花可看,有香可聞,有綠可賞,和朋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些扯不清的事兒和寫不完的稿,不知不覺就循著香走到了這幾樹槐花下,一邊腳下小心踏著軟軟的槐花的落蕊,輕到無聲,軟到讓人憐惜。一邊在心中細(xì)細(xì)體味多年前的北國故都,那位憂郁的才子筆下寫的槐花。“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lián)想起秋來的點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xì)極柔軟的觸覺?!?/span>這一段干凈、清靜、空靈的文字,多年后讀來,依然余味悠長。而且因為花是粉紅的,所以滿地落紅比起白色的落蕊更有些趣味。 槐樹剛種沒幾年,并不高,略一舉頭即是串串的粉紅槐花,觸手可及,香味時濃時談,在鼻間盤旋環(huán)繞。剛灑過水的花兒上,水珠晶瑩欲滴,被水霧洗去土腥味的空氣新鮮清新,刺激得人的鼻腔癢癢的,只想打噴嚏。恍然間忘記身在沙漠之中,忘記了自己并不在江南煙花三月的揚州,也不是身在此刻菜花滿地、千里金黃的成都川西壩子上,而是重新回到了少年時,在母校的宿舍旁邊,那幾棵一到春天花開滿滿的老槐樹下,一架濃蔭,幾多幽香,數(shù)聲蟬鳴。 身邊的同事說,在烏魯木齊,這鮮嫩的槐花可以賣到30元一斤,家人已經(jīng)買好了,等她回家就能吃上槐花的饃饃。不曾想,在這沙漠大院中,居然就有這么多,只可惜舍不得就這么摘了去。我想,若是雪白的饃上點綴上這粉紅的槐花, 當(dāng)更讓人垂涎三尺、賞心悅目吧。眼看著同事那么自然地摘幾串槐花入口食之,大呼清香,從來只知聞花香的我,也不由得學(xué)著摘幾朵,細(xì)細(xì)品嘗。那軟軟香甜的槐花居然津津有味,清甜中有著青草的香,果然比只聞不食更有一番味道??上г谶@里,油田一線,因為安全生產(chǎn)的原因,我們都一律在食堂開伙,不能夠私自動火做飯,不然倒真可以請朋友做一次槐花的蒸饃嘗個新鮮。就象幾日前,院里榆樹長滿榆錢時,有人專門來收集這些鮮嫩的榆錢用來做面食。 在成都的老家,在我生活20多年的揚州,我都只見過白色的槐花。這是我來到新疆的第二個春天,一貫疏懶成性的我,居然在這個春天才第一次見到了熟悉的雪白槐花,已經(jīng)讓我大喜且過望了。不曾想,居然又看到這粉紅的槐花,開得滿樹,香得滿院,偌大的塔河基地到處都是這濃淡相宜的香。在江南,有沾衣欲濕的杏花春雨,在8000里外的沙漠中,雖然偶有黃沙漫天,也少春雨淅瀝,但能有這一樹樹粉粉紅紅的槐花,不遠(yuǎn)千里陪著我,亦可一洗我離家漂泊的風(fēng)塵顏色。 在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黃沙千里,烈日炎炎,水貴如油,縱想尋一絲綠色也不得,只有愛花愛美愛綠入了骨的油田人,才舍得從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拉水,或在沙漠中深深地打井取水,才種上了樹栽上了花,還要時時用管線滴灌噴灌。可以說,這每一棵樹都價值不菲。我曾采訪管后勤綠化的老師傅,光問起這每年種樹澆花的水,他已經(jīng)是嘖嘖連聲,擺著粗礪的手,用新疆味很濃的話總結(jié)說,“一方水,兩塊多,這家伙,貴球得很呢?!?/span>每年他們最盼望的,就是塔里木河的冰雪融水,能泛濫得再多些,也好多拉一些回來,省點錢。 這粉紅色的槐花,不正是沙漠中的石油人愛美愛綠的情懷嗎?誰說粗獷的石油人只懂得鉆塔、管鉗?只愛冰冷的采油樹、輸油管?只愛黑呼呼臟兮兮的石油?這一大片上千畝的沙漠,因為石油人的來到,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綠洲。我曾經(jīng)從無人機航拍的鏡頭中看過,在這一片黃沙漫漫的死亡之海,仿佛海外仙山一般,突然地出現(xiàn)了這一片神奇的綠洲。伴隨它魔術(shù)般地崛起了一個年產(chǎn)數(shù)百萬噸原油的中石化第二大油田。綠洲般的塔河基地正是40年來西北油田人一棵樹一叢草精心創(chuàng)造的神話。他們在創(chuàng)造40年累產(chǎn)一億噸原油的奇跡時,也順便用自己堅強的手掌呵護了這一片生命的綠洲。 這個春天,滿院的桃花、李花,梨花、蘋果花、杜梨花在一場大煞風(fēng)景的沙塵暴后,迫不及待地開得滿院,就幾天,柳樹齊刷刷地披上綠衫飄舞,黑色的八哥、灰黃的麻雀、白中帶黑的喜鵲,還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樹間呼朋引伴地婉轉(zhuǎn)歌唱。樹下,是一條條細(xì)細(xì)的滴灌管線,水花四散地澆灌著綠絨絨的青草。筆直的石油公路兩邊,一叢叢一片片的,是沙棗林,開滿了小小的,鵝黃的沙棗花,香得讓人不忍離開。去年秋天成熟的沙棗或紅或黃,還一串串掛在那鐵灰而有質(zhì)感的葉子中。 這一切的美麗,常常讓那些初從庫爾勒坐大巴來塔河沙漠基地工作,剛被車窗外數(shù)小時一成不變的戈壁沙漠景色折磨得失望疲憊的遠(yuǎn)來客,一下車便忍不住揉眼睛,以為走錯了地方,到了沙漠中的世外桃源,意外地給了他們安心留下來,扎下根,把汗水灑在這片熱土的信心和希望。 因為,這是一片粉紅槐花盛開的神奇之地,這是沙漠石油人流著“奶與蜜”的迦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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