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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南明：最后一個漢人王朝的掙扎與抵抗（五） 吳三桂的選擇三月十六日，吳三桂到達山海關(guān)，安頓好難民和家屬，自己帶領(lǐng)四萬關(guān)寧鐵騎向京師出發(fā)。 三月二十日，大軍達到豐潤，消息傳來，京城陷落，崇禎殉國。 那么，問題來了，假使你是1644年當時的山海關(guān)守將，你會怎么辦？ 大致有三個選擇： A：投降李自成。 B：投靠滿清。 C：誰也不投，拼死守住山海關(guān)為大明盡忠。 選C實際上是沒有意義的，大部分人會在A和B中進行選擇，相比之下，選擇A顯然要明智得多，王朝更替，在歷史上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反正是在漢人內(nèi)部誕生一個新的王朝，對廣大百姓來說，誰做皇帝遠沒有自己吃飽穿暖來得重要，對利益階層來說，在保障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優(yōu)先選擇同族也很正常。 吳三桂并不傻，他選擇了A。 回撤山海關(guān)的吳三桂，接受了李自成的招降，將山海關(guān)交給了李自成派來的唐通防御，自己率軍進京拜見李自成。 四月四日，吳三桂部到達永平，據(jù)說，他在這里遇到了從京城逃出來的一個吳家仆人，給他帶來了壞消息：自己家中被抄，家人都被關(guān)押。最關(guān)鍵的是，自己的寵妾陳圓圓被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給霸占了！ 吳三桂聽到這個消息，怒發(fā)沖冠，咬牙切齒，厲聲大喝：大丈夫不能保護一個弱女子，還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間！闖賊，我同你勢不兩立！傳令三軍，立即殺回山海關(guān)！ 這就是著名的“沖冠一怒為紅顏”。 明末大才子吳梅村據(jù)此寫下廣為流傳的長詩《圓圓曲》：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guān)。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 更是使得此事膾炙人口，幾成史實。 很遺憾，它只是個故事，這個故事把吳三桂給英雄化了，把他描述成了女孩子心目中的英雄。 是啊，對女孩子來說，愛人為自己沖冠一怒，天下血流成河，歷史為之改變，不惜承受身敗名裂，萬世唾罵，這樣的愛人，不管別人對他評價如何，至少對自己來說，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為自己甘愿放棄一切，這不就是許多女子心目中理想的英雄形象嗎。 吳三桂頭腦如果這么簡單，他就不是吳三桂了。 這里要說一下吳三桂和關(guān)寧軍的關(guān)系。關(guān)寧軍事實上是一個軍事集團，在明末武將軍閥化的大趨勢下，它實際上也軍閥化了，吳三桂，是它的統(tǒng)帥，也是話事人的角色，他的行為，代表的是整個集團。 許多人往往將軍事集團想得過于簡單，簡單地認為它只是對首領(lǐng)一人俯首帖耳，其他人都是寵物，沒有自己的思想，軍閥說干什么就干什么，說咬誰就咬誰，仿佛一群克隆人。 這實際上是不對的，對一個集團來說，明爭暗斗每時每刻都存在。 拿不是軍閥的岳家軍來舉例，岳飛的威信表面上看，無出其二，所有人都唯其馬首是瞻，實際上，岳家軍內(nèi)部同樣存在明爭暗斗，也有親疏貴賤之分。比如都統(tǒng)制王貴、副都統(tǒng)制王俊都是岳飛軍中高級將領(lǐng)，卻在張俊的威逼利誘之下出面誣陷岳飛，成為了幫兇。 吳三桂的舅舅祖大壽，駐守大凌河被皇太極圍攻，城內(nèi)彈盡糧絕，決定出降，卻受到副將何可綱反對，無奈之下，只得先殺何可綱再出降，如果何可綱的意見代表城內(nèi)大多數(shù)人，那被殺的顯然將會是祖大壽。 比如鄭成功之父鄭芝龍，掌握了南明隆武帝大部分兵力，卻主動降清，鄭成功不接受父親的行為，與其決裂，自行抗清，親爺倆都能鬧矛盾，何況外姓人。 具體到關(guān)寧集團，在這亡國之際，采取什么樣的對策，必定都代表著關(guān)寧軍的普遍利益，而如果所謂“沖冠一怒為紅顏”這種事真的發(fā)生，僅僅為一個女人違背全軍的整體利益，吳三桂的腦袋，想必也很快就不在脖子上了。理由很簡單，陳圓圓是你吳三桂一個人的女人，卻要我們四萬關(guān)寧軍拿身家性命去換，不砍你的腦袋，砍誰的腦袋？ 大家愿意跟著老大混，是因為跟著老大混符合自己的利益，否則，老大算個啥啊。就算下面士兵甲士兵乙都是打醬油的，那些副軍長甲、師長乙、副師長丙，也是打醬油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已經(jīng)決定投降李自成的吳三桂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追贓助餉 是李自成的政策，著名的“追贓助餉”。 明末財政確實是個大問題，很大程度上明朝是窮死的。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李自成是有條件解決財政問題的。大明到了最后，絕大多數(shù)官紳地主都認為明朝氣數(shù)已盡，轉(zhuǎn)而效忠大順政權(quán)，把明亡順興看做歷史上常見的改朝換代，為了自己的利益，紛紛依附李自成，許多地方甚至根本無需派兵，只要“傳檄而定?！?/p> 在這樣的心理狀態(tài)下，大順軍在短短三個月內(nèi)就占領(lǐng)了包括京師在內(nèi)的整個黃河流域，到處是一派望風歸附的景象。
但在這樣理想的局面下，李自成的大順政權(quán)犯下了嚴重的失誤。李自成許下過三年不征稅的承諾，不過這么多人馬，這么多家屬，這么多前朝降官降將，從官員到百姓，都是要吃飯的，不征稅，錢從哪里來？百廢待興，一切急需重整，不征稅，錢又從哪里來？ 李自成可不是活雷鋒，大順的政策是追贓助餉，大順政權(quán)以劉宗敏為首的官員，不分青紅皂白，不加區(qū)別地把明政府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認定為贓官，簡單地按職務劃分數(shù)額，打擊面過寬，反而使自己陷入孤立。 助餉和追贓不僅暴露了大順政權(quán)領(lǐng)導者對管理國家事務的茫然無知，而且以最野蠻的方式進行報復和滿足他們突然增長的貪欲。 李自成僅在一個北京城中就弄到7000萬兩銀子，據(jù)說： '括各庫銀三千七百萬，金若干萬'《甲申核真略》。 李自成這個蹩腳的大夫，擺脫不了農(nóng)民軍的思維方式，用追贓助餉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財政問題，相當于自己服下一劑猛烈的毒藥。 李自成作為底層老百姓反抗壓迫的代表人物，他高呼的口號，自然是迎闖王盼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問題是，追隨在李自成身后的人都要吃要喝，吃喝從哪里來呢？自然是從既得利益集團（貴族官員地主富商）那里強取強要，事實上李自成為代表的力量可以如野火一般發(fā)展，主要就是因為他們一直在這樣做。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李自成進入北京后，還應該繼續(xù)這樣做嗎？簡單的說，顯然不應該這樣做了，因為這樣做的結(jié)果，肯定是把明朝舊勢力都逼到自己的對立面。 關(guān)寧軍本身許多產(chǎn)業(yè)和親屬都在京城，比如吳三桂全家，在無差別的追贓助餉政策下，既得利益顯然保不住了，連集團首腦吳三桂的家都被抄，全家都被關(guān)押，那下面那些大大小小軍官們的利益會是怎樣，可想而知。財產(chǎn)都沒了，還要長途跋涉趕去向大順投降跪舔，這樣的選擇，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放心。 吳三桂的轉(zhuǎn)型 在這種局面下，本就搖擺不定的吳三桂反悔了。 或者說，關(guān)寧集團反悔了。雖然不可能為了陳圓圓沖冠一怒，現(xiàn)實卻是吳三桂的父母一家三十幾口都在京師被扣為人質(zhì)，這是相當狠辣的一招，切中吳三桂要害。 年少時的吳三桂，執(zhí)著地帶著二十幾個人就沖入了千軍萬馬，不顧一切地救出了自己父親，仿佛趙子龍再世，連皇太極也不禁擊節(jié)叫好，這是怎樣的少年英雄。 成年的吳三桂，卻置父親于不問，不止是父親，而是將父母全家?guī)资谌说男悦弥韧?，撤回了已?jīng)做出的投降大順的決定。 是不是有點違背常理？ 從倫理上來看，相當不合理。 要說吳襄和吳家?guī)资诩揖斓男悦?，吳三桂一點都不在心上，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吳三桂雖然被定義為漢奸，但他也是人，不是機器。 吳三桂寫家書：前日因探報劉宗敏掠去陳妾……嗚呼哀哉，今生不能復見，所以起兵殺賊殆盡……”為什么要這么寫，恰恰重視的是吳襄和吳家人而不是陳圓圓，希望轉(zhuǎn)移李自成的注意力，給他造成陳圓圓比吳家人重要的假象，事實上，這種舉動是蒼白無力的。 從情理上來看，又相當合理。 因為吳三桂是關(guān)寧集團的形象代言人，如果他不顧集團的利益，堅持進京投降，那么估計到不了京城就會被手下給砍了。形象代言人嘛，誰都能做，再選一個就行了，你吳三桂的老爹老媽全家都成了人質(zhì)，我們大家伙可沒那么多人質(zhì)在京城，到了地方，就憑李自成這樣的政策，我們的利益不保不說，說不定自己也得搭進去，你吳三桂就犧牲一下小我，成就我們大我，我們還是認你這個老大。 這種情況下，吳三桂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不然非但救不了全家，自己也得立馬被人砍了。 當然，成年吳三桂和少年吳三桂的心理思想肯定會有所不同。少年時，了無牽掛，全憑一腔熱血；成年后，尤其是手握重兵，得享富貴后，患得患失是肯定的，一己私欲肯定也會有，這些，都是重要因素。 再看看三個選擇： A：投降李自成。 B：投靠滿清。 C：誰也不投，拼死守住山海關(guān)為大明盡忠。 本來選A的吳三桂，已經(jīng)被批了一個大×，他還有兩個選項可選。 似乎應該選B了。 并沒有，吳三桂沒有立即做選擇。 （篇幅所限，下一章節(jié)繼續(xù)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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