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相爭”這一段歷史,可謂波瀾壯闊。勇冠三軍的西楚霸王項羽,坦蕩磊落,豪爽率直,武力過人,勇不可當;但是,卻殘暴嗜殺,有勇無謀,缺乏韜略,剛愎自用,不能容人,雖然稱霸一時,最后,垓下一戰(zhàn),敗給了泗水亭長出身、一直處于弱勢的劉邦,不禁讓人扼腕嘆息。項羽作為一個失敗的英雄,一直被后人同情和惋惜。 但在當時,在垓下漢軍的重圍之中,項羽并非只有死路一條。雖然此時兵少食盡,四面楚歌,又在突圍成功后,被一農(nóng)人誤導進入沼澤,而致追兵復至。但天無絕人之路,他尚有一線生機,就是在退到烏江邊上時,一個寬厚的長者烏江亭長,心憐項羽,正在艤船等待,并開導他說:“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但項羽此時,覺得自己無顏見江東父老,他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于是,贈烏騅寶馬于亭長,與身邊的二十多人下馬步戰(zhàn)。 在殺漢軍數(shù)百人后,項羽抬頭看到敵方陣營,已位居司馬的故人呂馬童,便說:“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闭f完,自刎而死。這就是清代詩人蔣士銓,在吟項羽時所說的:“慷慨將頭贈故人”。 時間大約過了七八百年之后,唐代詩人杜牧赴池州任刺史,在路過烏江亭時,有感于這段歷史,對項羽不渡江重圖復興不以為然,遂有一首著名的《題烏江亭》:“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在杜牧看來,勝敗乃兵家常事,打了敗仗不算什么,項羽作為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像越王勾踐那樣,“包羞忍恥”,如果能重返江東,臥薪嘗膽,總結(jié)失敗的教訓,那么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正如杜牧所說,假如項羽渡江重返江東,那歷史可能就要重寫。但須知,項羽如果真的回到江東,并期望卷土重來,便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正確認識自己由盛而衰、由強變?nèi)?、由勝轉(zhuǎn)敗的原因,并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改弦易轍,否則,“卷土重來”,就只能是一句空話,但考察項羽的言行,又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 從歷史上看,成為他勁敵的韓信,原來就是他的部下,因為得不到重用,反投了劉邦;被他尊為亞父的范增,給他出了多少好主意,但都沒有得到他的采納,最后,反在劉邦的離間之下,忿而離去。 正所謂“范增一去無謀主,韓信原來是逐臣”(嚴遂成)。宋代詩人陳洎也說他:“學敵萬人成底事?不思一個范增多!”自然,如項羽之神勇,所向披靡,三戰(zhàn)三勝,斬漢軍兩將,殺數(shù)百人,而自己僅損失了兩騎。再后來,逃到烏江邊上,烏江亭長勸他趕快過江,項羽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你看,他把失敗的原因推諉于天意。 對此,司馬遷就尖銳地指出:“……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也正因為這一點,王安石有和杜牧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在《烏江亭》一詩中,針對杜牧的觀點,寫道:“百戰(zhàn)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他深刻地指出,垓下一戰(zhàn),項羽大勢已去,失敗是難以挽回的,即使渡過烏江,江東子弟雖然還在,但恐怕也不肯跟隨他再與劉邦爭奪天下了!宋人胡仔在評論杜牧的詩時,也是這個觀點,他認為:“項氏以八千人渡江,敗亡之余,無一還者,其失人心為甚,誰肯復附之?其不能卷土重來,決矣?!?/span> 歷史是不能假設的,實際發(fā)生的歷史事件就是霸王雖能過江,但卻不肯過江,而是選擇悲壯一死。其實,即便過了江,也無濟于事。所以,我們說他是失敗的英雄!宋代女詞人李清照,更是在這一點上敬佩項羽:“生當做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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