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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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欄、分槽和射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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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通常在描述琮的形體特征時(shí)，還要提到分欄或分槽。

分欄是指琮體一面中部的平槽，因?yàn)樗陀趦蛇叺难b飾（射），所以容易看作是一個長槽，它就被當(dāng)成了左右的一個分欄或分槽。

江蘇阜寧陸莊出土良渚文化玉琮

琮射與射間部分很清晰

其實(shí)這個槽與欄都不存在，因?yàn)檫@個槽或欄的底就是琮體圓筒形的表面，只是射的稍顯凸起才感覺形成了一個槽。

將琮體還原到實(shí)際觀察的的圓筒形后，我們看到的是左右并不連接的射，而左右射之間的空隔被我們看成是貫通上下的一個分欄或分槽，其實(shí)這個欄與槽是不存在的，因?yàn)樗谋砻媾c琮體上下是一般平齊，它就是琮體的表面，并沒有凹下去，標(biāo)準(zhǔn)的琮都是如此，甚至可以說找不到一件例外的琮來。

晚期的琮這個所謂的槽沒有了，分欄沒有了，是因?yàn)樽笥业纳溥B接為一體了。不僅左右射連接為一體，而且它的表面與琮的筒體是同一個高度，完全沒有了左右射的界線。

甘肅定西高泉村出土

齊家文化玉琮，無射間

所以琮的分欄或分槽之說，可以從此舍去，那個空間部位就用“射間”代替它。射間一般光素?zé)o紋，也見到極少有的刻紋現(xiàn)象。

浙江余杭良反山出土渚文化玉琮王

射間琢刻神像

需要強(qiáng)調(diào)一點(diǎn)的是，良渚文化玉琮不見無射間的例證，而齊家文化卻罕見有射間的例證，這是非常明確的區(qū)別。

 “八方”之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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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見到的琮，圓筒狀的內(nèi)體，外形絕大多數(shù)都是四方體，但在漢代文獻(xiàn)上卻有“八方”之說，反而不見或少見四方的提法，這是為何？

北宋人趙九成在《續(xù)考古圖》中，繪有一件“圓腔方柱”形器，不明何器，說是“制度未詳”。到了清代吳大澂在《古玉圖考》中，繪有“圓腔方柱器”圖形，他引述錢坫的話說：“琮八方象地，今琮皆四方，……今世所傳古缸頭，其大者皆琮也?！彼詴腥苏J(rèn)為吳大澂是將“圓腔方柱器”正式命名為“琮”的第一人，他也思考過四方體的琮，又如何有“八方象地”這樣的說法呢？

琮的外觀整體造型，看起來確是內(nèi)圓外方，只是這個“方”，它不僅僅只是表示四方的意思。《周禮·考工記·玉人》說：“大琮十有二寸，射四寸，厚寸”。《白虎通義·文質(zhì)》說：“圓中牙身方外曰琮”，明確了琮的方形特征。鄭玄注“以黃琮禮地”云：“琮之言宗，八方所宗，故外八方，象地之形。中虛圓，以應(yīng)無窮，象地之德，故以祭地”。徐鉉解《說文》琮說：“其狀外八角而中圓也”，《玉篇》也說“琮玉八角，象地”，都是沿襲的鄭說。

古時(shí)以八方八角來理解琮的造型，在我們看來還覺得需要進(jìn)一步解釋，因?yàn)榘朔胶桶私?，在琮上直觀并不得見。

按照漢代時(shí)的理解，這“方外”，可以為“外方”、“四方”、“八方”或“八角”，但事實(shí)上當(dāng)時(sh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琮的造型是怎樣的，所以東漢石碑上《六玉圖》中的琮，被刻為內(nèi)圓孔外八角的形狀。北宋聶崇義作《新定三禮圖》，繪出的“大琮”、“黃琮”和“駔琮”三琮均為八瓣花朵形，明代劉績的《三禮圖》則將琮繪成穿孔八方形。

河南洛陽西郊漢墓出土三件石飾，中穿圓孔，外周八角形，也被認(rèn)為可能是漢代理解的“八方象地”的“琮”。陜西唐惠昭太子陵出土一件正中穿孔的八方形玉板，有學(xué)者認(rèn)為可能是唐代皇室所理解的“八方象地”的琮。

漢代開始對于琮這樣的一些理解，與實(shí)際相差甚遠(yuǎn)，這樣理解的八方也是非常牽強(qiáng)。若是說琮外形是四面體，這比較好理解，但“八方”之說卻不好接受。當(dāng)然有了四面，就會有八方，但是直接由琮體上找到八方的感覺，卻并不容易。

當(dāng)然如果將觀察琮的角度變換一下，可能還是可以獲得“八方”的印象。要變動的這個視角，就是變“面視”為“角視”，對著琮角來觀察它。帶有獸面的一個角，就是一個射，獸面的兩眼是可以各各向著不同的方向，這兩眼便是向著兩個方向。琮體上四位一體的組射就是四個獸面四雙眼睛，這八只眼睛自然就是朝向八個方向了。

浙江余杭反山出土良渚文化玉琮

琮在后期左右射連接為一體，獸面沒有了，那雙眼睛也沒有了，射間距隱沒了，才見到明顯的方體形琮，八方之說就更不好理解了。

這樣說來，我們須得由四角觀琮，才會得到八方八面的體驗(yàn)。其實(shí)由帶有獸面紋的玉琮觀察，是一定要由琮角為視點(diǎn)才對，琮角裝飾的射是一個由兩面拼合的神獸面，只有對著角觀看才有完整的圖像。一個角涉及的有兩方，四個角涉及到八方，這也就是八方琮之說的由來，原來指的并不是八角琮，八方并不等同八角的概念。

琮的主體仍然是圓體形，或者說就是一個圓筒形，它只是通過鉏牙合組的射才體現(xiàn)出方形的視覺效果。這種視覺上為四面體的方形，其實(shí)就是概念中的八方，是古代人認(rèn)為的大地的象征。

我們注意到楊建芳在《玉琮之研究》（《考古與文物》1990年第2期）中，對于玉琮形制及其演變進(jìn)行過研究，將玉琮形制歸納為二式，每一式又包括長形（柱形 ）和短形（鐲式）二種。

Ⅰ式琮  中央為一圓筒，外側(cè)邊緣一般有四個等距的長方凸起。此式玉琮大多數(shù)外形呈上大下小，有的形體極長。楊建芳特別指出，安徽薛家崗文化的一件小玉琮和山東龍山文化的一件異形小琮，應(yīng)是ⅠC式琮的簡化，不認(rèn)為是起源階段的形態(tài)，這與許多研究者的看法完全不同。

Ⅱ式琮  中空如圓筒，外側(cè)為四個平面相接而成的方柱形，認(rèn)為是名符其實(shí)的“內(nèi)圓外方”琮。Ⅱ式琮是ⅠC式琮的簡化形式，區(qū)別是中部保持完整的平面。

楊建芳通過大范圍出土標(biāo)本的比較，認(rèn)為玉琮的型式因時(shí)因地有所不同，良渚文化玉琮幾乎全屬Ⅰ式，安徽薛家崗文化與山東龍山文化玉琮皆為Ⅰ式。他特別指出，山西龍山文化玉琮兼有Ⅰ式與Ⅱ式，商代玉琮也如此，而西周及春秋戰(zhàn)國玉琮則幾乎全屬Ⅱ式。這個判斷非常有意義，對于觀察琮在傳播過程中的源流走向很有啟發(fā)。

關(guān)于各地出土玉琮的異同，楊建芳非常明確地指出：以地域而論，南方流行Ⅰ式琮，北方則以Ⅱ式琮較為盛行。由玉琮型式的消長和空間分布，可以確定Ⅰ式琮的出現(xiàn)應(yīng)早于Ⅱ式琮。吳縣張陵山墓M4所見ⅠA式鐲形獸面紋琮屬良渚文化早期，早于ⅠB和ⅠC式琮。ⅠB式琮中折角特大者接近ⅠA式琮，折角近90°者則與ⅠC式琮近似。ⅠB式琮在琮的發(fā)展序列中，介于ⅠA與ⅠC之間。因此玉琮形制的演進(jìn)，大體可確定為ⅠA→ⅠB→ⅠC→Ⅱ。

關(guān)于玉琮之長短，楊建芳認(rèn)為主要視玉材大小而定，長型玉琮只是短型玉琮的加倍重復(fù)而已。長型玉琮不見于ⅠA式，而見于其余三式，由此認(rèn)定最早出現(xiàn)的琮應(yīng)是短型的鐲式。

關(guān)于玉琮的紋飾及演變，由良渚和石峽等玉琮看，大多數(shù)有神人面類或神獸面的紋飾，間或加刻“鳥紋”（？）。神人面神獸面有繁有簡，ⅠB及ⅠC式琮上的神人面或神獸面，以折角為中軸，由左右兩側(cè)之半神人面或半神獸面結(jié)合而成。楊建芳認(rèn)為折角神人面或神獸面之出現(xiàn)，是出于將弧形神人面或神獸面立體化之需要，即由二度空間變?yōu)槿瓤臻g，以形成浮雕的效果。

浙江余杭瑤山出土良渚文化玉琮

試與安陽侯家莊大墓出土的二件獸面石琮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其所以然。商代玉石琮不少是光素?zé)o紋，顯示出琮已趨于退化。其有紋飾者，除獸面或簡化獸面外，尚流行以蟬紋代替獸面。安陽侯家莊大墓出土的兩件長筒形石琮，其四角的上下獸面卻是反向，與良渚玉琮上下神獸面全為同向者不同。商代玉琮在外側(cè)表面上，多加飾垂直平行短線，甚至有的飾變形卷云紋，這也與良渚玉琮明顯不同，意味著商代玉琮的功能，可能與良渚玉琮有所不同。

河南安陽侯家莊出土商代石琮

周代玉琮光素者更多，少數(shù)有紋飾者也與史前及商代玉琮的紋飾大異其趣。如湖北隨州戰(zhàn)國早期曾侯乙墓的一件短型Ⅱ式玉琮，其四角分別飾淺浮雕的卷曲龍形，該墓另一件Ⅱ式玉琮四角不加雕刻，只在四側(cè)平面分別飾一陰刻龍頭。這種不在四角而只在四側(cè)平面雕刻主要紋飾的作法，與以前玉琮紋飾構(gòu)成方式截然不同，其原因當(dāng)與Ⅱ式琮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

湖北隨州曾侯乙墓出土戰(zhàn)國玉琮

玉琮由四面可以想到八方，早期帶神獸面射組的琮比較容易理解這八方的含義。其實(shí)八方之說是不必太較真的，不然我們就會像漢唐人那樣畫出八角琮來，將本來有些復(fù)雜的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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