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情簡介

A公司將其廠房發(fā)包給B公司施工，雙方于2006年7月1日簽訂了《施工總承包合同》，約定：1、工程范圍包括辦公樓、車間、門衛(wèi)室等；2、開工日期暫定為2006年7月10日，竣工日期暫定為2007年9月8日，工期為425日歷天；3、工程竣工驗收合格，且承包人將決算書交給發(fā)包人10天內付至合同造價的75%；發(fā)包人在收到承包人遞交的決算書后60天內審核完畢，并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二天內付至工程總造價的95%；其余5%作為工程保修金。4、保修期滿一年后的14天內支付3%保修金，滿二年后的14天內支付剩余保修金。

合同簽訂后，B公司開始施工，在2008年9月25日，將所有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并交付A公司。2008年10月10日B公司向A公司提交了結算資料并得到了A公司的確認。在審價過程中，B公司認為A公司幾次給出的審價意見遠低于實際工程造價，至起訴之日止，雙方仍未就審價意見達成一致，系爭工程也未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和辦理竣工驗收備案手續(xù)。

2010年7月B公司以A公司拖延審價為由，將A公司訴至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請求A公司支付工程欠款及利息72,098,287元。B公司則反訴A公司要求配合辦理竣工驗收備案手續(xù)，并扣除工程保修金5,271,554.25元等。

一審期間，法院就系爭工程造價委托司法鑒定機構進行了鑒定，確認了工程款金額。該案經過一審、二審和最高院再審的過程，前后耗時四年，最終塵埃落定。其間雙方最大的爭議則集中在對應工程造價95%的余款之付款時間，即B公司提交結算資料后，雙方就審價意見一直無法達成一致時，付款時間該如何確定。

二、各方觀點

A公司認為，合同約定發(fā)包人在收到承包人遞交決算書后60天內審核完畢，并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二天內付至工程總造價的95%。B公司雖遞交了決算資料，但至今雙方并未完成審價。而至起訴之日，竣工資料也尚未存入檔案館。所以，支付工程款的條件并不具備，A公司有權拒絕支付工程款。

B公司則認為，A公司應于2008年9月11日（主要建筑物辦公樓竣工驗收合格次日）付至工程款總造價的95%，相應利息損失亦應以該日為起算點。B公司稱提交決算資料后，雙方一直就審價進行溝通，但A公司每次給出審價意見的金額都遠低于實際工程造價，B公司不能接受，審價未能完成的責任不在B公司。

三、法院的判決及觀點

一審法院判決A公司應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支付Y公司工程款51,148,366.25元；A公司應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支付B公司上述工程款的利息（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起算日為2008年12月11日，保修金部分則自保修期滿之日計息）；B公司則應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配合辦理竣工備案和檔案驗收手續(xù)。A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二審法院經審理后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此后，A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最高院經審理后駁回了A公司的再審申請。

一審法院認為：系爭工程至起訴之日尚未能辦理備案手續(xù)并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合同約定的應支付剩余工程款的時間點無法確定，而工程早已竣工交付，從公平原則出發(fā)應自2008年12月11日(60天審核期間屆滿)起計算利息。

二審法院認為：系爭工程于2008年9月25日通過竣工驗收，2008年10月10日B公司提供的結算資料經A公司確認與審價單位要求清單符合。其后A公司委托的審價單位雖然提供了多稿審價意見，但雙方未能達成一致意見，致竣工資料未能存入檔案館。但考慮到系爭工程早已竣工交付，B公司實際使用至今的客觀情況，A公司稱至今仍不具備支付工程款條件，有悖公平。原審法院綜合考量本案具體情況，從公平原則出發(fā)，確定自2008年12月11日(60天審核期間屆滿)起計算利息。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第一，根據合同的約定，發(fā)包人應在收到決算書10天內支付工程造價的75%；在收到決算書60天內審核完畢，并且應在此60天之后的二天內支付至工程總造價的95%。A公司主張自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第二天始支付工程款的理由與合同約定不符，不予采信；而一審法院判決A公司自B公司提交決算書60日內的次日為支付工程款的日期，較為合理。第二，合同中約定的將竣工資料存入檔案館的義務，同合同法所規(guī)定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主義務相比較，屬于合同約定的附隨義務，此種義務的履行對于涉案工程款的支付和工程質量均不構成影響，不能作為A公司不支付工程款的理由。

四、案例評析

本案除了工程造價的爭議外，主要爭議焦點在于工程款支付時間的確認。在工程實踐中，施工合同中一般對付款條款有明確的約定，而一旦進入訴訟或仲裁階段，發(fā)包人和承包人往往各執(zhí)一詞。各級法院對本案審理和判決，給出了較為明確的判斷，為我們處理類似問題提供了很好的參考。

施工合同中對付款條款的約定，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約定具體的時間點。如“2015年5月1日前支付工程款”。

2、約定時間節(jié)點作為付款條件。如“工程施工到正負零時，甲方向乙方首次支付已完工程量95％的工程款”。

3、約定完成一定步驟或時段作為付款條件。

如2013年版《建筑工程施工合同（示范文本）》（GF-2013-0201）通用條款第14.2條：“監(jiān)理人應在收到竣工結算申請單后14天內完成核查并報送發(fā)包人。發(fā)包人應在收到監(jiān)理人提交的經審核的竣工結算申請單后14天完成審批，并由監(jiān)理人向承包人簽發(fā)經發(fā)包人簽認的竣工付款證書?！保俺邪藢Πl(fā)包人簽認的竣工付款證書有異議的，對于有異議部分應在收到發(fā)包人簽認的竣工付款證書后7天內提出異議，并由合同當事人按照專用合同條款約定的方式和程序進行復核?！?/p>

對于第三種約定，即約定附條件的時間點或時間段，合同雙方最容易產生爭議。這一問題往往體現為工程竣工后，承包人將竣工結算資料提交發(fā)包人，發(fā)包人怠于審核、借故拖延審核或者以雙方不能達成一致意見為由，變相拖延付款。本案是一個典型的例證。

本案中，合同雙方對于75%工程款支付時間的約定是明確的，即承包人將決算書交給發(fā)包人10天內付至工程合同造價的75%。對于5%保修金返還期限的約定也是明確的，即保修期滿一年后的14天內支付保修金的3%，保修期滿二年后的14天內支付其余保修金。問題恰恰出在剩余20%的工程款上，發(fā)包人認為其收到承包人遞交的決算書后一直在審核，并無拖延，只是承包人不滿意審核結論才導致爭議發(fā)生，發(fā)包人并無過錯。審理中，從司法鑒定的結論可見，發(fā)包人當時給出的審價結論確實不妥，因此可以認為發(fā)包人60天內未完成審價的行為存在過錯。根據民法學原理“附條件法律行為，因條件成就而受不利益的當事人，以不正當行為阻止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已成就；因條件成就而受利益的當事人，以不正當行為促成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不成就?！保犊顥l件未成就的原因在于發(fā)包人拖延審價，應當視為付款條件已成就?？梢?，在工程審價過程中，除非承包人具有明顯的過錯，發(fā)包人應在合同約定的期限內完成審價，否則發(fā)包人應承擔不利后果。

實踐中還存在類似“工程審價完成后幾天內付款”的簡單約定，并沒有約定具體的審核期限。我們認為可以參考財政部、建設部于2004年10月20日聯合發(fā)布的《建設工程價款結算暫行辦法》第十四條即“工程竣工結算報告金額為500萬元以下的，審查時間為從接到竣工結算報告和完整的竣工結算資料之日起20天；500萬元-2000萬元的，審查時間為從接到竣工結算報告和完整的竣工結算資料之日起30天；2000萬元-5000萬元的，審查時間為從接到竣工結算報告和完整的竣工結算資料之日起45天；5000萬元以上的，審查時間為從接到竣工結算報告和完整的竣工結算資料之日起60天”來確定審核結算報告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