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居萬山中，多虎，其老而牝者，或為人以害人。有山 ，使其女?dāng)y一筐棗，問遺其外母。外母家去六里所，其稚弟從，年皆十余，雙雙而往。日暮迷道，遇一媼問曰：“若安往？”曰：“將謁外祖母家也。”媼曰：“吾 是矣。”二孺子曰：“兒憶母言，母面有黑子七，婆不類也?！痹唬骸叭弧＿m簸糠蒙于塵，我將沐之?！彼焱鶟具吺奥菡咂撸涤诿?。走謂二孺子曰：“見黑子 乎？”信之，從媼行。自黑林穿窄徑入，至一室如穴。媼曰：“而公方鳩工擇木，別構(gòu)為堂，今暫棲于此，不期兩兒來，老人多慢也?！辈菥呦Σ?。餐已，命之寢， 媼曰：“兩兒誰肥，肥者枕我而撫于懷”弟曰：“余肥?！彼煺韹嫸鴮嫞畬嬘谧?，既寢，女覺其體有毛，曰：“何也？”媼曰：“而公敝羊裘也，天寒，衣以寢 耳?！币拱耄勈陈?，女曰：“何也？”媼曰：“食汝棗脯也，夜寒而永，吾年老不忍饑。”女曰：“兒亦饑。”與一棗，則冷然人指也。女大駭，起曰：“兒如 廁。”媼曰：“山深多虎，恐遭虎口，慎勿起 。”女曰：“婆以大繩系兒足，有急則曳以歸?！眿嬛Z，遂繩其足，而操其末。女遂起，曳繩走，月下視之，則腸也。急解去，緣樹上避之。媼俟久，呼女不應(yīng)，又 呼曰：“兒來聽老人言，毋使寒風(fēng)中膚，明日以病歸，而母謂我不善顧爾也?！彼煲菲淠c，腸至而女不至。媼哭而起，走且呼，仿佛見女樹上，呼之下，不應(yīng)。媼恐 之曰：“樹上有虎?！迸唬骸皹渖蟿傧弦?，爾真虎也，忍啖吾弟乎！”媼大怒去。無何，曙，有荷擔(dān)過者，女號曰：“救我，有虎！”擔(dān)者乃蒙其衣于樹，而載 之 疾走去 。俄而媼率二虎來，指樹上曰：“人也?！倍⒄?樹，則衣也，以媼為欺己，怒，共咋殺媼而去。

譯文

    歙縣在群山之中，有許多老虎，年老且是雌的，有一些會變成人來害人。有一個山民，讓自己的女兒帶著一筐棗，去送給她的外祖母。外祖母的家在六里之外的地 方，她年幼的弟弟也跟著，姐弟倆都是十多歲，二人一同前去。傍晚的時候迷了路，遇到一個老婦人問他們說：“你們到哪里去？”回答說：“準(zhǔn)備去外祖母家?！?老婦人說：“我就是(你們的外祖母)。”兩個孩子說：“我們記得母親說過，外祖母臉上有七顆黑痣，婆婆并不像啊?！崩蠇D人說：“是的。剛才我篩簸，(黑 痣)被糠秕、灰塵蒙住了，我要洗一洗?！庇谑窃谛具吺捌鹌邆€螺貼在臉上。她走到兩個孩子面前說：“看見黑痣了嗎？”于是孩子相信了她，跟著她一起走，從 光線昏暗的林子里穿過窄小的路進去，來到了一個像洞穴一樣的屋子里。老婦人說：“你們的外公正在聚集工匠選擇木料，在別處造新房子，今天你們暫時住在這 里，外公沒有料到你們來，(不能見到你們，)(因為)老人家動作很慢啊?！崩蠇D人簡單地準(zhǔn)備了晚餐。吃過了晚餐，命令孩子們睡覺，老婦人說：“你們兩個誰 更胖一點，胖的枕著我在我懷里睡?！钡艿苷f：“我胖?！庇谑堑艿苷碇蠇D人睡覺，姐姐睡在老婦人腳邊。睡下之后，姐姐感覺老婦人身上有毛，便問道：“這是 什么?。俊崩蠇D人說：“(這是)你們的外公的舊羊皮毛裘，天氣很冷，我穿著它睡覺而已?！钡搅税胍?，聽到有吃東西的聲音，女孩說：“怎么啦？”老婦人說： “我在吃你們送來的棗子，夜晚又冷又長，我年紀(jì)大了，忍受不了饑餓?！迸⒄f：“我也餓了。”于是老婦人給她一個棗，是一個冰冷的人的手指。女孩很害怕， 坐起來說：“我要上廁所?！崩蠇D人說：“深山里有很多老虎，(你出去)恐怕會被老虎吃了，還是小心一點，不要起來了?！迸⒄f：“婆婆用粗繩子系在我的腳 上，有急事就把我拉回來。”老婦人允許了，于是用繩子綁住她的腳，握住繩子的末端，女孩于是起來，拖著繩子走，在月光下一看，繩子原來是人的腸子。女孩急 忙解開，爬到樹上躲避。老婦 人等了很久，呼喚女孩卻沒有回應(yīng)，又叫道：“孩子回來聽我的話，不要讓寒風(fēng)吹到皮膚，明天帶著病回去，你的母親會說我不好好照顧你的。”于是拉動腸子，腸 子到了跟前，女孩卻沒到。老婦人哭著爬起來，邊跑邊叫，好像看到女孩在樹上，叫她下來，女孩卻不回答。老婦人恐嚇?biāo)f：“樹上有老虎?！迸⒄f：“樹上比 席子上好，你才是真正的老虎，怎么忍心吃掉我的弟弟！”老婦人大怒，(轉(zhuǎn)身)離開了。不一會兒，天亮了，有個挑擔(dān)的人經(jīng)過，女孩大叫道：“救我，有老 虎！”挑擔(dān)的人于是把女孩的衣服覆蓋在樹上，挑著女孩快速離開了。過了一會  兒，老婦人帶著兩只老虎過來，指著樹上的衣服說：“人在那里”。兩只老虎折斷了樹，一看是一件衣服，認(rèn)為老婦人欺騙了它們，大怒，一起大叫著咬死了老婦 人，然后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