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婆婆臉色青白，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上去很是虛弱。我讓她在一邊坐會定定神，然后再施針。

患處在后腰正中及兩側(cè)，識證比較容易，經(jīng)絡(luò)主要是太陽經(jīng)、督脈以及帶脈，相對來說比較常見的一個痛癥。

我拉過她的右手，一邊用酒精棉球消毒，一邊問她以前有沒有做過針灸。她翻了一下眼，當(dāng)然針過啦！后背上，扎得滿滿的，肌肉都扎壞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個婆婆說話怎么有些“怪”？

在經(jīng)刺經(jīng)、在絡(luò)刺絡(luò)，在太陽經(jīng)及督脈交會穴后溪穴、帶脈同氣交會穴外關(guān)穴及陽明經(jīng)合谷穴各刺一針，然后請她站起來，看看有沒有變化。

她一邊勉強(qiáng)站起來，一邊有些不滿地說，我就是站起來、坐下去的時候痛。我問，那現(xiàn)在有變化嗎？她想都沒想，說，痛。

我讓她慢慢坐下，繼續(xù)針刺少陰經(jīng)通里穴以及陽明經(jīng)合谷穴。這兩針，前一針是與太陽經(jīng)后溪穴表里倒換，后一針是后病前治。

針畢，又讓她感受腰部的變化。她依言站起，眉頭緊皺，還是很干脆，一個字，痛。末了，又補(bǔ)上一句，我不會騙人的，痛就是痛。

我心里很疑惑，但是當(dāng)著患者的面，又不便問那個朋友，她這個婆婆，怎么這么別扭呢？繼續(xù)按照用針?biāo)悸?，給她扎上陽明經(jīng)曲池穴和太陰經(jīng)尺澤穴，意在加強(qiáng)前后倒換和促進(jìn)調(diào)中。

兩針剛剛扎上去，她忽然說手上扎針的地方痛。我問，是哪一針痛？她聲音低低地說，都痛。看著她又緊張、又虛弱的樣子，有點暈針的苗頭。我立即將針拔出，并倒了一杯水在邊上。

我沒有暈針，我不怕針的。她忽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說。我那個朋友連忙打圓場，說婆婆的脾氣平時就不那么好。我趕緊示意朋友不要再說下去。

這個時候，我已基本明白，老人一直在抵觸針灸。事實上，在后來的交流中也證實，老人下班后腰痛難耐，是我這個朋友硬把她拉過來的。然后路上又有些暈車，老人本就十分難受。

我面臨兩個選擇，一是結(jié)束診治，像這樣的情況不適合再扎針。一是不放棄，繼續(xù)想辦法幫助老人緩解病痛。

看著老人難受的樣子，我忽然想到了指針。我跟她商量，我不用針，用手給你按揉，不痛的，好不好？

她斜眼看了看我，有點猶豫地把手伸了過來。腰部不適，用指針也是一樣，在后溪穴、合谷穴、外關(guān)穴附近輕輕進(jìn)行按揉。

大約按揉了一兩分鐘，我繼續(xù)請她站起來感受一下患處有無變化。痛，還是一個字。

我說，如果今天是考試的話，你的成績一定不及格。她有點不解地看著我。我繼續(xù)說，問你的是腰痛有沒有變化，沒問你痛還是不痛，你沒有答對我的問題。

我的朋友在一邊趕緊解釋，我這個婆婆在家平時也是這樣，經(jīng)常答非所問的。我對這個朋友搖搖手。

我繼續(xù)請老人坐下，一邊按揉，一邊跟她說，我扎針不收錢，也不圖你什么，你放心。你呢，只要告訴我有沒有變化就行，怎么樣？老人點點頭。

然后，我讓她繼續(xù)站起來，問，有變化嗎？她想了想說，有一點的。我說，對，這樣就對了，我問什么，你答什么。

繼續(xù)按揉一會，然后又讓她站起來。這一次，她說，又好了一點。然后她又有點不信似的，幽幽地說，你摸摸手，我痛了那么多年的腰就能好，你不成了神醫(yī)啦？

我被她逗笑了，我說，我沒那么神，這個方法就是這樣。我繼續(xù)說，咱不管神不神，你告訴我，到底好點沒有？她嘴角一咧，有了點笑意。這是她進(jìn)門以后第一次出現(xiàn)笑意。

我跟她說，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怎么不多笑笑呢？今年多大了？她說，65歲。我說，你一頭黑發(fā)，哪像65歲的樣子??？她不好意思地說，是染的。一邊說，一邊又咧開嘴笑了。

我繼續(xù)跟老人說，你呢，別想著一下子就不痛，我可不是什么“神醫(yī)”。我們定一個目標(biāo)，今天能夠恢復(fù)一半就算好，怎么樣？

她笑著點了點頭。這樣又按揉了一兩分鐘，感覺她的手臂雖然還是涼涼的、濕濕的，但是有了些許暖意，也柔軟了不少。然后讓她站起來體會患處。我問，好了多少？她說，好多了。我繼續(xù)問，有一半嗎？她說，有一半以上了。

那今天就這樣啦。我說。她忽然問，那我明天再來？我說，我不一定有時間啊，我們再約。

老人的心已打開，下次施針，和她之間應(yīng)該不會那么尷尬和被動了。

晚上，朋友微信我說，公公婆婆之間多年不和，婆婆的大女兒又在20多歲時因病去世，這么多年，婆婆過得郁郁寡歡，平時很少有笑臉。朋友一直想做一件事，讓這個婆婆能夠過得開心一點，但是一直沒有好的方法。

我也真心希望，朋友這個婆婆的微笑，能從治好她的腰痛開始，一直一直地留在她的臉上。

張三針筆記

三生萬物   針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