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好畫總是讓人冥思遐想，心動神搖；一首好歌總是讓人百聽不厭，回味無窮；同樣，一首好詞總是讓人產(chǎn)生共鳴，浮想聯(lián)翩。讀宋代詞人徐俯詞作《卜算子》，我就有這種感受。詞作描寫春柳花鳥，一派生趣，更寫相思離愁，黯然銷魂。整個詞作遣詞用語，抒情達意，一派天然，一片赤忱。套用蘇子的話來評價徐俯詞作，“詩從肺腑出，出則動肺腑”。讀罷只讓人感覺，詞人心懷憂思，觸景生情，脫口而出，妙想天成，一腔真情投射風(fēng)景，一片心意感染你我。 詞人是一個率真坦蕩、干脆爽直之人，心中有話，直說無忌，心中有情，噴吐無遺。一開篇就直抒胸臆，似乎愁怨久積于心，不吐不快；似乎苦水翻江倒海，洶涌而出。我就是這樣，天生善感，多愁多慮。多到何種程度呢？看看遠處的山巒，看看天邊的夕陽，看看漫山遍嶺的草木，你就知道了，所有的山川草木都含愁帶恨，所有的姹紫嫣紅都暗淡無光。我的愁怨，就像緩緩沉落的夕陽，掛在山山嶺嶺的樹梢上，蒼涼如血，凄清似霧；我的愁怨，就如鋪天蓋地的暮靄，陰陰沉沉彌漫天空，如漆如黑，如煙如云。詞人言愁，毫無遮攔，絕不吞吐，讓人感覺，這份愁怨，來得自然，來得真誠，來得久遠，來得磅礴。 春天終歸是春天，不管詞人離愁苦恨，不問人間是非對錯，還是草木蔥蘢、生意盎然。陽光明媚，綠柳飄拂，青草繁茂，黃鶯歡唱，到處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天地之間，沒有一抹綠葉為離愁褪色，沒有一株小草為苦恨枯黃，沒有一聲鶯啼為恩怨變調(diào)。是的，草木無情，人生有恨，兩不相干。徐俯詞作，放言草木自春，黃鶯自鳴，不問人事，不理人情，恰恰反襯出詞人的無邊寂寥和深遠苦楚。詞人因為心懷郁結(jié)，愁緒不展，所以看見什么風(fēng)景都不順眼，聽見什么歌唱都不順耳，相反添愁惹恨，牽扯悲憂。 詞作上片言愁，愁重如山，愁多似草，愁亂如麻；但是，愁在何處，愁因何生，留下懸念，留下回味。詞作下片則多方點染，形象描繪，道出苦恨愁憂的原因。原來詞人是在思念、懷想一位遠方的女子。久候不至，久盼不來，于是心生幽怨。這是一位怎樣令人神魂顛倒、心搖意蕩的女子啊！這樣貌若天仙、美艷迷人的女子，今天卻是看不見蹤影，聽不見聲音，詞人只好登高遠跳，憑欄出神。一個“空”字，十分沉痛，十分失意，道出詞人空落、低迷的相思之態(tài)。不能相聚，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能依靠回憶過去的甜蜜來安慰今天的失落。 可是，明知如此，詞人還是要深情眺望，哪怕望穿秋水，哪怕望斷長空，也毫無怨言，毫不后悔。這就是愛，如癡如醉，如癲如狂。近處是葡蕾郁郁的柳，如煙似霧，迷離視線；遠處是重重疊疊的山，連綿起伏，隱隱約約。不管遠近，不顧遮掩，還是要窮盡目力，苦苦搜尋，期盼奇跡發(fā)生，期盼心上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野。楊柳陰陰遮不住深情款款，千山萬嶺攔不住相思滾滾。詞人用“遮不斷、愁來路”來結(jié)尾，寫出新意，噴涌深情?？梢韵胂?，如果此時，女子出現(xiàn)在詞人視野里，那么一切風(fēng)景都將變得亮麗鮮活、流光溢彩；正是因為女子沒有出現(xiàn)，一切風(fēng)景都黯然無光，一切風(fēng)景都含愁帶恨。 從遠而近、鋪天蓋地、慢慢襲來的那種“愁”，裹挾了詞人，也深深打動了讀者的心靈。李煜詞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歐陽修詞云“強將離恨倚江樓，江水不能流恨去”，趙德麟詞云“重門不鎖相思夢，隨意繞天涯”，這些詞句，或?qū)⑿闹谐罹w比作流水，綿綿不盡，源源不絕；或言夢魂飛渡重門，繞遍天涯。這些詞句言愁，強調(diào)由內(nèi)而外，洶涌不絕，排解不盡。徐俯詞作言愁卻是生于遠方，情系遠方，由遠及近，自外而內(nèi)，纏繞不休，驅(qū)遣不去。詞人感受不同，體驗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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