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牘，即我們今天所說的書信。它最初是指書寫在一尺一寸長的木牘上的詔令，后來尺牘則泛指各種公私書信，成為信札的通稱，又稱尺簡、尺素、書札、簡札等。在中國書法史上， 尺牘一直被看作頗能代表文人士大夫書法特色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對于研究書畫家們的生平活動、藝術思想、書畫創(chuàng)作以及交易等課題，都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尺牘屬于私人之間的通信，它較之其他類別的歷史文獻，又有著難以企及的具體性和真實性，值得引起重視。無論交流思想、抒發(fā)情感，還是表達問候，傳遞訊息，或記事或陳情，或明理或談藝，都是通過尺牘來傳達。無論是國家大事還是家庭瑣事，都離不開尺牘，其內容可以涉及社會和個人的方方面面，幾乎都可以通過尺牘來傳遞。

明代尺牘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歷史價值，它不僅擁有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力，還具備鮮明的時代特色。

• 明代初期，明王朝為鞏固封建專制統(tǒng)治，在思想文化上施行了一系列的鉗制文人士大夫的政策，推行程朱理學，以八股文取士，束縛了文人的藝術創(chuàng)造精神，使其大多為了迎合帝王的喜好，逐漸形成臺閣體，明初的官文尺牘就是一個比較突出的現(xiàn)象。

• 明代中期之后，書法慢慢擺脫了臺閣體的統(tǒng)治，開始走上了自由發(fā)展的道路。文人書法流派崛起，形成了尺牘競勝的局面，而吳門書家的尺牘書法藝術則成為了這一時期的典型代表。

作為“吳門書派”的領袖文徵明，一生中書寫了大量書法作品，據(jù)記載：“先待詔書札流傳天下，即尺幅片紙，人皆珍為家寶。”可見其書法在當時書壇的地位以及重要性。而其中一部分書法作品就是清雅純正或天真爛漫的尺牘書作。這些尺牘大多是親朋好友之間的書信往來，字里行間透露著文徵明的真實情感。

文徵明的尺牘內容豐富，無論如何分類都難免有重復與遺漏之處，但是分類歸納進行分析，對于研究文徵明還是有幫助的。由于文氏尺牘大多沒有標注年份，故以內容將其簡單地分為評論政事、藝文交流、書畫往來、親友交酬、交際探訪以及回饋感恩六大類進行分析研究。

#1

評論政事

▼

文徵明 致吳愈尺牘十通 局部

其中最被人熟知的當屬《致吳愈尺牘》，現(xiàn)存十札，為文徵明35 歲至 55 歲間所書。吳愈乃文徵明外舅父，授南京刑部主事，官至河南右參政。此尺櫝小楷書法嚴整，結字精密，用筆 干凈。而其中兩通小行書尺牘更是筆法清勁，融晉唐書風，成自家風貌。所作《九月初八帖》是給在昆山家中的吳愈的，其內容體現(xiàn)了文徵明對“大禮儀”的關心。他開始并未向吳愈明確言及不久前發(fā)生的“左順門事件”，而是敘述了官員的變動，“何孟春改南京工部侍郎，戶部孟春代之。代孟春者工部 李瓚”；“今日大選，吾蘇進士五人，陸冕陸堂俱禮部，史臣兵部， 魏應召刑部，晉憲工部。”然后才提及在左順門事件中，近百位官員在左順門跪求世宗，多人被逮捕并有十多人被打死。而后文徵明提及自己“因跌傷右臂，一病三月，欲乘此告歸，又涉嫌不敢上疏，昨已出朝矣”，才得以逃過此劫。他大膽列舉出被杖死的16位官員的姓名，由此可以了解地方官員依然十分熱衷并知曉朝中如火如荼的政治斗爭。

文徵明 《致吳愈尺牘之九月初八帖》

#2

藝文交流

▼

文徵明既為書畫家，平日里必然少不了藝文交流。

詩人王韋，字欽佩，號南原，與文徵明互為詩文摯友，文徵明有首詩曾感嘆道:“時情漫羨屬賢勞，千里懷君首重搔。”當王韋謝世后，文徵明特寫《祭王欽佩文》悼之。在文氏寫給王韋的尺牘中，提到“衛(wèi)南歸便，欲附一詩，解裝忙迫不暇，聊奉小畫一軸，系以短篇”，則反映了他們經(jīng)常詩畫應 酬的親密友情。在與蘇州知府王廷的尺牘中，文徵明與其多次 交流，先是商討為薛蕙撰寫行狀和墓志銘，然后文徵明在拜讀王廷的詩文之后，又將自己負責刊行的《伯虎集》贈之。而在《致允文》中先是感謝了允文的贈禮，后曰：“沈公八圖，是早年所作，妙甚。”從中可推斷出，應該是允文希望文徵明為之沈公八圖題跋并鑒定真?zhèn)巍?/span>沈周曾經(jīng)是文徵明的老師，而文氏本人又是當時的文化名流，請其為之鑒定畫作并題跋當然具備一定的公信力。與上海富紳朱察卿的尺牘中，則提到“示教高篇累紙，已入作者之域，捧讀健羨”，“示教諸詩，清新麗則 。”

文徵明 《致心秋》

#3

書畫往來

▼

書畫往來是文徵明尺牘里的又一大話題。在寫給其弟子袁襞的尺牘中，多次因為不能按時完成作品而抱歉。在文氏的書信中，因各種原因導致作品無法按時完成而道歉成為不斷出現(xiàn)的主題。

文徵明 《致子傳》

#4

親友交酬

▼

文氏家族人數(shù)眾多，親友之間交流的信函自然少不了。在寫給文彭文嘉的信中，不僅提到了自己“患齒疾”、“又苦瘡腫”，還提到妻子近日的身體狀況并無大礙，并且關照其子歸時勿走水路。短短一通尺牘，卻飽含了文徵明對家人的關心。文徵明在寫給妻子的一封簡短的信函中寫到“付去白銀五錢”。而在寫給他的女婿王曰都的尺牘中，依然提及妻 子的健康問題，指示王曰都要好好照顧她。從中可以看出文徵明對其妻從經(jīng)濟到生活上各方面的愛護。

文徵明《致妻札》

#5

交際探訪

▼

作為書畫名流，平日里的探訪交游也很多。與朱察卿的信函中，文徵明提及自己近日會路過吳江，屆時會登門向其致歉。在尺牘《致右卿》中，文氏感謝其前來祭奠亡妻，并曰:“今日敬具疏果，請同虎丘一行。燕鋒、洛原皆公相知，幸此同集。”這種名流間的集會，更能反映出文氏的地位和號召力。

文徵明《致子畏》

#6

回饋感恩

▼

對他人禮物的感謝是文徵明尺牘中另一個重要的部分。他所感謝的人群范圍很廣：親友、同輩、弟子等等。與其遠親毛錫疇的幾通手札大多是感謝其贈禮，“領駢蕃，不勝慚感。老饕無以為報，獨有心念而已”。還有《致石門》中的“扇頭隨使納上，拙畫頗亦用心”，以畫扇來感謝對方的“雅意”。在《致天囂》中對其所贈的壽禮表示感謝。表面看來，文徵明尺牘中所提及他人的饋贈大多是一些尋?？梢姷氖澄锘驎?，但作為文人來說，或許那些潛藏的、與金錢掛鉤的東西搬到臺面上，就顯得俗氣了。

文徵明《致石門函并感事詩》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