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行的眼里,我生性沉靜。當然事實也大抵如此,自己希望作一個簡于語言而敏于觀察的人,依仗作畫的方式寄托情愫,如此很享受。 我早年習水彩,鐘情在畫面里隨心地呈現(xiàn)自我---用自在的筆觸、流暢的線條、生命的色彩表現(xiàn)我所體悟和尋求到的藝術的本原形態(tài),是我所追求的。 之后開始研究油畫。2004年,我作為訪問學者被國家教育部公派赴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學習。過程與其說是深造,倒莫若說是一場奇妙的心靈洗禮。風景如畫的俄羅斯帶給我很大的心理震撼。更為暢快的是,能觀賞到國外諸多大型畫展,觀摩各大藝術館的優(yōu)質畫作,這一經(jīng)歷恰如一場奢華的視覺盛宴,對我之后的創(chuàng)作靈感突增裨益。 提及油畫的創(chuàng)作,我一直對抽象畫情有獨鐘。這種偏愛,自己更愿從“大象無形,大音若稀”的禪宗境界去審視。塵世的虛實真假總是起伏環(huán)生的,觀想萬象更不是依據(jù)理性或邏輯就能完成的.而繪畫不離其間,也應當是以直覺關照的方式來描繪世界.于我而言,抽象繪畫恰是以無限的想象力來實現(xiàn)人對萬事萬物的思考與溯求的。 海德格爾言:“人應該棲居在詩意之中?!蔽沂窍矚g唯美事物的人,更希望自己的作品在帶給人純美的視覺享受同時,還充滿著對一切事物本質的思辨。因為當代人的心理壓力已然足夠,如果連涂抹出來的向往都是噩夢,那我們的生活該是何等地絕望?這也一直是我著力的一個課題. 畫面中的諸多元素是我生活印記的SAMPLE。蘇珊-桑塔格曾說:“收集照片即是收集世界”。我習慣于如此收集世界的邊邊角角。這種行為本身,是一種與自我內心世界的聯(lián)動。他們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一些視覺切片。關于創(chuàng)作,自己不會過多地去考慮是否置身主流或是邊緣的繪畫流派。我認為,重要的是遵從內心的法則,用觸達心靈深處的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視覺緣由可以被培養(yǎng),素材的長期積累則是一個視覺不斷提升與內斂的過程.也許終極的追求,便是構思畫面時“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從容。選取素材的過程像是某場奇遇:某些照片猶如與大自然對撞后得到的驗傷報告;某些照片則會讓你遭遇世間的驚奇。于瞬間立悟,則有可能邂逅宇宙的奧妙,獲得宛如靈犀觸動的無上喜悅。 攝影中有一種叫做并置的技法:將兩張不同的照片置放在一起,它們相互之間會成立一種新的對話關系,且通過相互的映襯產(chǎn)生一種新的意味,既擴大了畫面的意義外延,也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視覺本身。這種來自不同語境的視覺片段,被重置在一個全新的場所,所引發(fā)的異化效果,會帶給我們許多全新的感受,由轉瞬陌生至激發(fā)思考。 具體而言,《終極密碼》中畫面沖突的實現(xiàn),便是在手執(zhí)語境不同,尺寸相異的圖片時迸發(fā)的。也許兩張照片的語境差異越大,當它們復合到一起時,所產(chǎn)生的意義碰撞和激發(fā)的想象空間也就越大。進之,觸發(fā)的智力興奮感可能也越大。隨意將它們擺放在一起,視覺如同遭遇了一出非常態(tài)的挑戰(zhàn):在置換自然,人類與動物的大小時,我詫異異常:當螳螂龐大的頭部疊壓在豆腐塊大小的艷俗女子圖片上時,一種難以表述的啟示在我心中瞬間觸發(fā)——-這些-平日看似不堪一擊的昆蟲舉著它的利器,高昂著腦袋,甚至連眼前的欲望都不屑一顧,它唯一的存在感即是無止境地侵略,仿佛抱有征服世界的野心。這種體積的變異,同時也是一種可怖的心理暗示:螳螂一經(jīng)變異,更是成為威脅人類的強敵。另一方面:雌雄螳螂交配后,雌螳螂會把雄螳螂吃掉,如此的故事一樣會讓我們產(chǎn)生思考,這些旁類觸通的引申意味,都可以由不同的畫面對話方式得到實現(xiàn)。語言上,螳螂與畫面的整體色彩渾然一體:靜謐且深沉的藍與濃郁且艷麗的玫紅籠罩著整幅作品——魅惑而迷人,進之與女性生動的膚色構成了令人難忘的對比。鬼魅的暗調自有其規(guī)則、私密、理由與美。它讓一切都顯得更為浪漫,更為感觀,更令人浮想聯(lián)翩——夕陽雖好卻近黃昏,算是對人類的一種啟示吧! 充滿靈與智慧的禪宗,總能讓我在這個喧鬧的世界中找尋到心靈的皈依。禪,使自己知曉謙卑。一花一草也能無聲地泄露出無限玄機。萬物皆有可能——成為彼此進入世間內部、破譯塵世秘密的一把鑰匙、一組密碼。在自己的“心”眼之中,任何一件事物都具備與世界對話的可能性。無論人類,螳螂,狗,花鳥魚蟲,這些我們熟悉的萬物,平心而論只是無差別的物種罷了。禪宗境界的標志之一便是:萬物同一,梵我同一,心物同一。在此境界之中,物與物并無本質區(qū)別,如此,才能破除“我執(zhí)”,才能夠做到把握生命的中心事實。變異的螳螂和狗也在尋求生存的權利,人類應當遵從自然,善待他們,何以任意踐踏?須知自然的消亡同時也是人類的毀滅,這是人人都明白的辯證關系。 若某人執(zhí)意尋求我選擇它們的原因,我只能說,繪畫即是一場奇遇:任何微小的事物,只要你能細察其紋理,擁有一顆細膩的心思,并付之人文取向的體恤和觀察——縱然只是一只尋常不起眼的昆蟲,同樣可以玩味出一番道理,體會出異樣的弦外之音,物外之意——這便是敏于查。選取螳螂這一大自然的MODEL實屬視覺巧遇,我見過一組照片:微距鏡頭下的它,有著讓人難以招架的感召 —— 一對前腿如同兩只胳膊,趨向天空,宛如祈禱。螳螂在法國,人們稱它為“禱上帝”,拉丁文名為“修女袍”。顧名思義,看來它也是謙卑于自然的,誰能說我們不是同類?各類生靈對生命都應有所敬畏,然尊崇自然,保護生靈,人類則更應抱有義不容辭的謙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而不息,戒除貪、嗔、癡,才不至違背生靈共存的自然規(guī)律,否則,必然會攜手踏入無底的萬丈深淵。至于我會采用這樣唯美的畫面處理手法,是因為自己還是寄希望于美好的未來。 《生命之源》的創(chuàng)作也同樣是一種機緣。自己嘗試將這些在不同語境下的人、事、物解構、雜糅、并置,它們所帶來的第一視覺感受便是身體與自然相互交融與滲透的和諧:自然相融于身體,身體交融于自然。二者都變得不確定了,唯一可確定的是運動感——身體對于自然的感應。于是,畫面在這一強烈感觸下逐漸清晰:玻璃容器仿佛一顆旋動的小宇宙,地球如同被調節(jié)到手機的震動模式,給人不安定感,生物徜徉其中。少女斜倚在一堆飄然律動的水草叢中,在這個充滿溫馨與危機的雙層環(huán)境之中,一切看似那么愜意,實則危機重重。女性,既是一個千古之謎,一個與生活本身同樣深不可測的謎面,也是一個現(xiàn)實契機,一個刺探生活真相的契機。我打算用女人建構起一個關于自然的,神秘與荒誕的神話。女性的包容力強大。女性所代表的生活,理想與欲望,其實代表了自然的一切。英國藝術批評家約翰-伯格曾說:裸體是回復自我之道。美麗的少女低眉安詳,倒莫若說是一種悟空的境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生物之間是需要協(xié)調與包容的,需要在不斷的發(fā)展變化中尋找到一種制衡點,也就是“生態(tài)位”。自然中的大大小小存在萬物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態(tài)位”。只有均衡好己與其它的位置,各司其職,才能扮演好屬于自己的傳奇。發(fā)揮著各自的職能。作為大自然的臣民,應當對自然與生命有所敬畏。 行筆至此,我想重申:畫面只有一個,每位觀者的內心卻有著屬于自己羅生門式的解讀方法?!皼]有事實,只有解釋”,尼采的這句話為觀者執(zhí)著于內心的感受提供了自我陶醉的溫床。假若這些解釋無法滿足于你的認識,你可以推翻我之前的所有佐證,如果你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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