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Charlotte洗完澡出來,摟著我跟我說晚安,我摸到她的胳膊皮膚干干的,便讓她別忘記抹潤膚露。她舉起胳膊,我一看,上面有一條十多厘米的劃痕。這樣的傷痕對于女漢紙的她,和她親媽,都早已司空見慣。 我隨口問她怎么弄的以后要小心一點,她說是被昨天搬來的鄰居家的狗抓傷的。我仔細看了一下,傷口有點紅,血珠子已經干了,雖然是淺表層,但是肯定是破皮了。 我皺了下眉頭,讓她趕緊上床睡覺,明天是周一。先生湊過來看了一下,也皺了皺眉頭。 前因后果 昨天我們家來了一個新鄰居,她有一條叫做H的兩歲金毛尋回犬。狗主人是個年輕單身女生叫M,是一個某發(fā)達國家使館工作人員,她從駐某中東國家使館轉到駐德國使館,昨天剛到。 主人M很熱情,狗狗H也很Sweet。我們的公寓陽臺和新鄰居家陽臺中間有個共享的類似空中花園的綠地,下午Charlotte Bernhard就和金毛H玩耍,開心得不得了。 看了Charlotte胳膊上長長的傷痕,先生說要不去問下鄰居家的狗是不是“證照”齊全吧。我說好。 不巧,主人家和狗都沒在家。 于是,先生開始了一系列的“學術研究”。最后不死心,搜了個柏林當地兒童醫(yī)院打電話過去。 聽先生說了情況,基于不知道狗的狀況,兒科醫(yī)生那邊建議我們立刻帶Charlotte去醫(yī)院打疫苗。先生問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去因為小朋友已經睡了,他說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現在,立刻,就去。 電話那頭的兒科醫(yī)生說他們醫(yī)院沒有狂犬病疫苗,給了另一個醫(yī)院的地址讓去那邊打。 放下手機,身穿睡衣準備睡覺的我和先生坐在沙發(fā)上有些懵。原本期望電話那頭像美國醫(yī)生一樣會堅定不移的說“沒問題,沒事的,不用到醫(yī)院。”然后就可以安心睡覺了。這下好,先生列出他的理由說我們去醫(yī)院吧: 第一,這個狗萬一去年被帶去中東了呢? 第二,使館人員都有很多特殊的豁免權,萬一這個狗就沒有被檢疫呢? 第三,狂犬病發(fā)病死亡率幾乎是100%。 前兩條并不足以說服我,說了第三條我不得不心中一緊。 好吧。 醫(yī)院第一輪:下班醫(yī)生 暫且不說晚上十一點是如何把熟睡的Charlotte拖起來,也不說之前醫(yī)生給的地址是成人急診,兒童急診又在另一個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折騰到護士站面前,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這個幾乎有兩米高的男護士手里拿著登記板,目瞪口呆的望著Charlotte手上那條淡淡的劃傷,臉上的表情明顯寫的是:就為這個?!來急診?!您逗我玩兒吧?! 他放下筆和身邊路過的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女士用德語簡單說了兩句。 這位中年女士過來跟我們打了個招呼,先生簡單說了下情況,她說: “我是這里的醫(yī)生我正要下班,我只是告訴你們,你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這樣的傷口來急診,這樣的抓傷也完全不需要打狂犬疫苗。我是醫(yī)生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可以回家了,我是為你們節(jié)約時間。因為如果你覺得需要進一步的和醫(yī)生詳細探討,你們就登記等候,至少一個小時以后才能見到醫(yī)生。” 我們表示感謝,心里還是不踏實,因為她并沒有完全有耐心聽完我們說的理由。心想反正來都來了就等著唄。 醫(yī)院第二輪:英國醫(yī)生 可能等了半個小時,一位英國女醫(yī)生帶我們去了就診室。她的反應和前面的護士和醫(yī)生是一樣的,覺得帶著這樣的一個狗抓痕來醫(yī)院簡直是件荒謬至極的事情。 所以我首先表態(tài)說原本完全不打算來的,就是因為打電話給兒科醫(yī)生那邊,兒科醫(yī)生讓不能等立刻來,并且我把手機上醫(yī)院名字給她也看了。#甩鍋成功 這個醫(yī)生就說既然那邊兒科醫(yī)生說了怎么處理他們就應該處理啊,為什么讓你們來我們醫(yī)院,我解釋說他們說那邊沒有狂犬疫苗。 先生按耐住心中的不爽給這個醫(yī)生說一是我們不了解狗的情況是昨天才從海外搬來的狗,而且還有可能來自中東;二是擔心是外交人員的狗會不會在檢疫方面不是那么嚴格。 醫(yī)生的態(tài)度也是兩點:一是我們德國根本就沒有狂犬??;二是狂犬疫苗是一種相當“重”的疫苗,兒童接種所受到的副作用和危險是需要進行評估的,而不是僅僅為了預防狂犬病安全起見打了疫苗就是。 醫(yī)院第三輪:疾控中心電話會診 我當然就是那個在中間摸“包包散”的和事佬。最終他們互相都沒有說服對方。醫(yī)生說她去給檢疫疾控中心打電話具體問一下。 這時那個兩米高的男護士手里拿著一卷紗布和沾了碘伏的棉球就過來了,二話不說把Charlotte胳膊包了個嚴實。 醫(yī)生跟疾控中心打完電話回來,也許是疾控中心那邊見多識廣,也說了一下萬一這個可憐的狗狗真的有問題,所以醫(yī)生也再次跟我們討論一下狗的情況。 她問狗看上去有沒有很躁狂或者口吐白沫或者到處亂咬東西之類的,我說看上去很sweet的狗。呃,不過在我看來大部分的狗都很sweet。 醫(yī)生算是放下了之前的情緒開始認真的跟我們探討具體情況和安撫我們的擔憂: 首先,是狗有問題,受傷的人才會有問題; 第二,這樣的極表皮的傷痕是非常無害的; 第三,比起爪子抓傷,咬傷才是更大的威脅; 第四,狂犬疫苗對人體不是絕對無副作用和無害無風險的,特別是對于小孩。所以他們進行判斷是否要進行狂犬病疫苗注射是有絕對大的感染風險才會實施。比如說在狂犬病疫區(qū)受傷,或者在野外被野生動物像是蝙蝠、狐貍、浣熊等抓傷咬傷,或者被寵物咬成撕裂傷之類的,你們不用要求,她早就已經挨了針了。 第五,不要忘了破傷風疫苗,被動物傷害得破傷風的概率遠高于狂犬病。 最后她告訴我們疾控中心和她的最終“會診”結果是:不打,進行“十天觀察法”。 但是就安全起見要我明天一早和鄰居確認狗的情況,如果真的有病態(tài)必須和疾控中心檢疫中心聯系,一方面立刻打疫苗,另一方面要去派人去抓狗。 “十天觀察法”的原理是這樣的,一只狗要在出現狂犬病癥狀的時候才具有狂犬病毒傳染性,它從出現癥狀到死亡最多十天。如果十天后狗都還是好好的,說明十天前傷到人的時候并沒有攜帶具有傳染性的狂犬病毒,人也沒有被感染。 回家,睡覺。 睡覺前Charlotte嚴正要求把紗布取了,覺得這個樣子明天去學校簡直太傷害她的女漢紙形象了。 第二天 一早,我路過鄰居陽臺依然沒人。這是新鄰居上班第一天,也許出門很早吧。于是我寫了一張紙條去貼到她家陽臺窗戶上,內容只是問一下疫苗是不是都最新打齊全了的,同時也表示請不用擔心。 我不得不說這一天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的。特別是都過了晚飯時間鄰居都依然沒人,也沒狗。難道真的那只狗就生病了?! 晚上洗漱前我叫上Charlotte說我們一起再去看看。我拿著手機電筒隔著樹叢又往他們陽臺看了看,那張紙條還在那里,里面依然沒人。 Charlotte說,媽媽,M住這邊窗戶這家,不是這個陽臺這家好么?!呃......#三滴汗 我撕下紙條重新貼到了正確的這家窗戶,里面還是沒人。我把Charlotte帶回家讓她睡了,直到晚上九點過那個窗戶的燈亮了,我才又踩著黑黢黢的夜去到鄰居M家。 敲開門,M立刻開始各種道歉,覺得非常過意不去,說狗狗H的疫苗檢疫都是完全齊全的,她正在給我寫紙條回復我。 我給她看看我手上的筆說,我只是確認一下我就放心了,你千萬也別放在心上,我就知道你可能會感覺很糟糕,所以我原本過來就是想補充一句說“We still love her! ??”。 大金毛H像聽懂了一樣,搖頭晃尾的撲上來讓我摟著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算是我和新鄰居良好的鄰里關系的開始,也是這個曲折故事的結束。 后來 盡管平時兩個小朋友上學太忙,基本上沒有時間跟狗狗H玩,最多也就隔著陽臺欄桿摸摸抱抱親熱一下。狗狗H每天早晚被放出來遛彎兒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我們陽臺面前叫上幾聲,看我或者Charlotte Bernhard在沒有,求撫摸求玩耍。 周末只要在家,兩小只都會和她一起玩上好一會兒,他們已經是互相很好的伙伴。 我和兩個小朋友一直都很想有我們自己的狗,鄰居有狗,也算是蹭著當自家半個寵物吧,想想我也挺滿足的。 思考 關于狂犬病疫苗,基于100%的致死率,人們總是傾向于完全忽略其副作用打了再說,但是真正合理完全有必要的又多少呢? 也許很多人都會說哪怕只有0.01%的可能性都是100%的必要。但這所謂的100%必要里又有多少是在用疫苗的副作用和風險為我們心中的那份恐懼買單呢? 我不想去評判網絡新聞中對小概率事件的危言聳聽,也理解網上信息寧愿勸你去打疫苗以保萬全也不會身擔風險去告訴你要權衡輕重利弊,更不愿意去多評論輿論的傾向性。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思考很艱難,在身臨其境的情況下更是難以理性思考,畢竟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是,能夠事后想一想道理,也是件好事。 文末:重要的知識點 迫不及待奔向狂犬疫苗的同時,我們容易忽略的知識點:
有時候智商欠費, 是因為在恐懼面前亂了方寸。 封面及插圖來源:Pintere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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