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成功之后，許多熱血的投資突然出現(xiàn)在中國動畫市場，這四年之中上映了許多動畫電影，但是效果與票房平平。而這當中又有許多大家不知道的動畫作品擱淺在路上，2018年中國影視行業(yè)的寒冬到來，而在2015年，以特效總監(jiān)的身份參與《大圣歸來》之后，趙曉雯就察覺到了這個行業(yè)幾年后可能會顯現(xiàn)出來的問題。

您可以聽聽這首 很勵志的歌

本文作者：丁思

趙曉雯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武漢的家已經(jīng)是晚上8點半，他如約和我連線，2個半小時的聊天，輕松愉快、回味悠長，掛上電話已經(jīng)是夜里12點多。結尾他調侃說，“你看，這么多年你是看著我長大的”。

我和曉雯認識16年，我們同為北漂，曾經(jīng)兩次在同一家公司任職，并且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這十幾年中，我們幾乎是看著彼此在CG圈里摸爬滾打，碰壁觸礁，這當中曾有迷茫甚至絕望，當然也有滿滿的成就感撲面而來。

曉雯 在天臺山華頂杜鵑林

曉雯是行內少有的易靜易動的人，他從CG模型入手，以特效起家，安靜的時候可以每天凌晨起來練書法，動的時候能騎著越野摩托在野山坡上瘋狂浪蕩，他一直清瘦，項目忙起來只能更瘦。有一天他突然蓄起了胡子，看起來特別像個武打演員。有趣的是2007年在進入《功夫之王》劇組的時候，工作人員給辦胸牌時還真誤寫成了武行。這樣一個外表硬朗的糙漢子，實則是一個內心細膩、做事嚴謹?shù)娜?，入?6年，目前已經(jīng)是這個行業(yè)里眾多公司爭相搶購的CG大咖。

2003年從把自己關在地下室的出租屋里，死磕了兩個月，做出了屬于他自己的第一個寫實角色模型。又花了6個月時間啃下了14本的《Maya3.0完全手冊》，幾乎把特效的所有參數(shù)背下來，一路走到今天，他已經(jīng)是目前國內少有的影視畫面質量把控與項目及團隊管理的能手。

曾經(jīng)是好萊塢電影《功夫之王》跟組的唯一中方視效指導；電影《龍門飛甲》的CG特效主管；動畫電影《大圣歸來》的特效總監(jiān)；電影《捉妖記》的CG總監(jiān)，這幾部作品都是大制作，并且后兩者都是2015年動畫和視效電影的票房冠軍，至今也是口碑與票房的佼佼者及經(jīng)典之作。

加班時住在公司里是常事，為了做項目本來就瘦又掉了十斤肉的時候也有，但即便是這樣，曉雯也是堅持每天凌晨或者深夜在案前練習書法。他覺得這個時間點才真正屬于自己、才能真的靜，可以更好地投入到項目創(chuàng)作。

曉雯 在安徽宏村

4個月前，趙曉雯結束了16年的北漂生活，毅然離開北京回了武漢，目前就職于原力動畫武漢99CG工作室，擔任原力的視效總監(jiān)及武漢工作室部門主美。年紀越大越對親人眷戀，許多離家在外打拼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會陷入一個尷尬期。

許多年輕人被大城市的燈火感召，卻也被日?，嵥橄模瑺幾h一直存在，北京的工作機會眾多令人神往，但是同時它也令人感傷。不斷出臺的諸多政策，正在一點一點消磨年輕人的野心，游移、沮喪成了北漂的伴生成本，但是這也是大都市的魅力所在。這座城市只提供可能性和寬容，但是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提供安慰。其實這種年輕人對于北京生活的困惑，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大城市都是一樣，因為向來靠自己打拼都是不易的。

我們打拼的地方似乎是在拋棄我們，如果放棄打拼的城市回到老家，一定會有許多的不適應，影視這一行更不用說，在小城市根本沒有工作機會，多年在外的生活也不可能適應老家復雜的職場人際關系，而北上廣越來越苛責的生存環(huán)境又是個無形而巨大的壓力，身邊許多人選擇逃離。

不管是否情愿，生活總是催我們邁步向前。離家只有三個小時的車程，讓曉雯選擇加入了武漢原力，匆匆收拾行囊，與北京決然告別，曉雯開著他的越野車撒歡式的奔赴新的生活。

2019年原力動畫20周年，不同于好萊塢，在中國內陸經(jīng)營20年的影視動畫公司少之又少。原力曾經(jīng)與夢工廠合作，承接《馴龍記》動畫劇集的制作，早已注明它是國內頂級的動畫公司。2018年出品的動畫電影《媽媽咪鴨》在業(yè)內口碑很高，兩部《爵跡》只說CG制作水平也是業(yè)內非常認可的。元老級的公司，為了適應新的生存環(huán)境，曉雯也面臨著挑戰(zhàn)，改變勢在必行，這也是曉雯加入原力，破釜沉舟去做的原因。

武漢原力的99CG工作室是原力動畫唯一一個全流程的工作室，老傳統(tǒng)，負責人來給工作室起名字，曉雯給他起名99CG，意為走了這么久，希望能在這修成正果。包括總部管理層在內的原力各部門都在全力幫助99CG工作室成長，趙曉雯希望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武漢原力能成為中原地區(qū)CG行業(yè)的中堅力量。

在行業(yè)內經(jīng)受了多年的洗禮，曉雯已經(jīng)不需要什么項目來證明自己的實力，總是為他人做嫁衣，是時候考慮自己該如何生活了。是繼續(xù)過著北漂的生活，還是考慮回歸，這個問題相信困擾著太多的人。而2018年母親意外的摔傷加速了曉雯的思考，讓他決定離開北京，離父母越近越好。

這個行業(yè)有時候讓人看不到光明，大多數(shù)人不在好好講故事上下功夫，去蹭熱度蹭IP，太多人不懂電影只是盲目追趕潮流，而這當中也有許多灰色地帶，常人根本無法碰觸。

因為絕望而一度想轉行回家開個書法學校的曉雯，連學校名字都想好了，叫“北歸先生書法教室”。他太想回家，太想開心地生活了?！霸S多人不理解我為什么離開北京。離家近，雖然掙得少，但是壓力真的小，可以開心一些?！泵刻焐习囹T自行車十幾分鐘，開車回老家三個小時，租房便宜，開車不限號，周末說回家就回家，這些都是吸引他的地方。

喜歡越野的曉雯，在工作之余會帶著同事一起，駕著他的FJ在八疊山的絕望坡撒歡，大家一起玩爽了，接著回來干活。絕望坡離公司就半個小時車程，而在北京想玩只能60公里開外。

“目前的工作和原來都差不多，搭建團隊、分享經(jīng)驗、監(jiān)控質量、一起上手做項目，這些都是日常的內容?！睍增τ谀壳暗墓ぷ骱蜕疃挤浅Ｌ谷坏亟邮?，很開心，也很知足。

曉雯的越野遠足  西藏羊卓雍措

做過許多知名項目的曉雯，實際遇到過幾個迷茫期，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這些迷忙往往來自于我們無法改變世界，而當我們默默改變自己，為自己注入雞血持續(xù)戰(zhàn)斗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還是會掉入低谷，有的時候真的無助、無解。

曉雯非常喜歡在Eclipse studio的時光，工作室由海歸創(chuàng)辦，公司的視效總監(jiān)、動畫總監(jiān)、特效總監(jiān)均是有豐富經(jīng)驗的好萊塢一線從業(yè)人員，HR和制片是兩位溫柔的臺灣姑娘。公司沒有打卡制，沒有勾心斗角，可以帶貓狗上班，大家都是很自覺很快樂地工作，氣氛非常融洽，項目也都是當時國內最好的。

那個時期趙曉雯作為CG總監(jiān)參與制作了電影《龍門飛甲》、《宮鎖沉香》、《私人訂制》、《大鬧天宮》，可就是這樣，突然一天，公司就和另外3個公司合并，成為了今天國內全流程的大公司天工異彩，公司企業(yè)文化與管理模式的突變，讓他一時無法適應。

曉雯不明白，為什么這么一個讓人如此喜歡、工作氛圍佳、作品又好的公司會有生存的問題。

后來曉雯加入了謝霆鋒的PO朝霆，擔任《痞子英雄2》的視效總監(jiān)和《捉妖記》的CG總監(jiān)，最后因為公司管理層的斗爭，自己不想站隊而離開。自己只想做好作品，不想陷入辦公室政治。他不知道行業(yè)到底怎么了。如果自己野心夠大，早就會借著《大圣歸來》的東風獨自創(chuàng)立門戶，但是這太激進，自己也不擅長，還是本分地做自己。

2018年下半年，整個影視行業(yè)陷入寒冬，許多相關公司都受到波及，關門裁員、開源節(jié)流，寒冬帶來了行業(yè)的洗牌。“當然我希望大多數(shù)人能夠堅持，這一行太不容易。”

《蘭陵王入陣曲》杭州開機當天

《大圣歸來》的成功，讓這個行業(yè)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熱錢，一些投資商趁著大圣的余熱，紛紛掏錢出來找人搭建團隊，要做大圣一樣成功的動畫電影。這當中，有許多人找到了曉雯。完全不懂行、且大多數(shù)人沒有一個對電影的敬畏之心，這讓曉雯提前感受到了影視行業(yè)的寒冬，他知道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問題。

“《大圣歸來》是在一個恰當?shù)臅r機出現(xiàn)的好作品，片子實現(xiàn)的過程中有太多的艱辛，項目幾經(jīng)停擺、換了幾波制作人，它是沒有辦法復制的，而大家只看到了結果。我只是一個參與項目的人而已，都有這么多人來找我搭團隊想做原創(chuàng)，這真的很有問題?！?/p>

大圣之后的四年里，上映的一些制作精良的動畫作品許多都是賠錢，投資商大都是頭腦一熱，迅速掏錢，沒有正經(jīng)八百的考慮如何拍一出好戲、做一部好作品，導致這幾年夭折了許多原創(chuàng)動畫電影。

2019年《哪吒》點映期間已經(jīng)有爆款傾向，有望成為票房和口碑上的雙贏作品。“它的出現(xiàn)會為這個行業(yè)破冰，后續(xù)應該會讓投資者有信心繼續(xù)給這個行業(yè)以支持，這也許是影視動畫行業(yè)經(jīng)過洗牌，在投資者冷靜下來以后做出的理智行為，促進行業(yè)良性發(fā)展，以加速寒冬的過去?！?/p>

無論《大圣歸來》還是《哪吒》，技術都不是票房的最關鍵因素。大家到影院是為了看一出好戲，好好打磨劇本才是關鍵。

中國的動畫和特效技術，經(jīng)過十幾年的發(fā)展的確有了非常大的進步，即便這樣，好萊塢的一眾視效大片已經(jīng)讓人審美疲勞，中國的特效就更應該為劇本服務。國內太多舍本逐末，過度追求技術的電影，一定也不會被大眾認可，如果這個問題能夠真正受到重視，那么這個影視寒冬也會早些過去。

“曾經(jīng)我認為，作為CG總監(jiān)，我的使命就是把技術做好，至于故事好不好那是導演的事兒。但是后來的經(jīng)歷讓我不這么認為，因為故事不好，后續(xù)好一些的投資商會帶著劇本團隊或者宣發(fā)團隊來審核劇本，劇本不過，投資是沒戲的，這樣項目就斷了?！?/p>

尤其在經(jīng)歷過《蘭陵王入陣曲》、《八戒有戲》的電影項目之后，讓曉雯更加確定一劇之本的重要性。由于一些客觀原因，兩部作品目前都是在舉步維艱的狀態(tài)。但是他非常感謝《蘭陵王入陣曲》這個項目，雖然為了這個項目，曉雯瘦了十多斤，從搭建團隊到項目的有序進行，第一次遇到老板說“你不用考慮錢的事兒，只要把質量做到最好就行”。到目前為止，曉雯覺得《蘭陵王》是技術最牛的動畫電影，并且這部作品讓曉雯摸索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也為行業(yè)培養(yǎng)了一批人。

曉雯 臨帖作品

曉雯有三大愛好，分別是書法、CG、越野。并且他把愛好都看得非常神圣。CG本身是愛好，也是工作，但是當愛好變成工作就會變得悲催。在給客戶服務的過程中，一些無奈和痛苦就靠書法和越野這互補的一靜一動來彌補傷害了。

寫字可以讓人安靜放松，曉雯總是凌晨起來練字，即便是冬天，別人都在被窩里時，他已經(jīng)臨帖2個小時了。那種在桌前均勻的呼吸，忘我的狀態(tài)能更好地沉淀自己，而他這樣一寫就是20年。從玩越野摩托到越野汽車，摩托車最多的時候同時擁有5輛，在山水間的自由飛馳，立體地塑造了這個浮游于世的性情中人。而為了能夠在這行更長久的做下去，曉雯堅持健身，只是他把散打作為常規(guī)健身項目，每到一個公司都帶著團隊一起玩散打，成為了一種團建模式。

這些都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身陷其中樂于享受，他會花心思去研究書法的奧秘與越野車的性能，他會在每一次遇到困惑與迷茫時，通過寫字和越野讓自己渡過困難時期，每一次的自駕遠足歸來，都代表著一次人生階段的自我放逐與總結。

“我喜歡能觸動觀眾的電影，能讓自己放松，提醒自己珍惜當下的就是好電影。年輕的時候自己最喜歡的兩部電影是《香草天空》和《燃情歲月》，而年齡漸長后我最喜歡的電影是《燃情歲月》和《香草天空》。現(xiàn)在對我最重要的就是親情?！?/p>

我總是調侃曉雯是個CG浪人，他很認真、很努力、很性情。2013年，我受邀在北京人民廣播電臺做了兩期有關中國CG的直播節(jié)目，有一期我找了曉雯做我的嘉賓，那一期節(jié)目聊完我們有一種熱些沸騰的感覺，曾經(jīng)的努力都歷歷在目。今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年的氣息，更重要的是，曉雯是這個時代眾多CG北漂的代言人。這些年，曉雯總是在整裝啟程、跋涉落腳，停在哪里就在哪里燃起烈火。

這就是這個CG浪人的進化史，從中也能看到這個行業(yè)的起起落落，零零碎碎。我們都深陷其中，有時哭天搶地無法自拔，有時奮不顧身以死抗衡。但說到底，我們不過是這個行業(yè)里小小的一粒塵埃，飄蕩在城市上空，但是我們卻可以在化學作用下形成巨大的風、雨、雷、電，我們期待中國的影視行業(yè)能夠更好，如果不能，至少、我們自己可以決定我們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