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這是唐代劉禹錫的詩句。我的問題是，“蘆荻”是啥玩意兒？

雖然我素瞧不起某度百科，但也不妨偶爾一觀----在“蘆荻”的問題上，它們認為：蘆荻即是蘆竹/Arundo donax L.，禾本科蘆竹屬。蘆竹又是啥玩意兒？是一種灰常高大的野草，高大到必須大角度仰視方可一窺全貌，讓試圖踩死每一株不認識的禾本科植物的偽磚家（比如我）無從下腳。

圖一：蘆竹，攝于寧陽復圣公園

這一叢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植物就是蘆竹/Arundo donax Linn.。據(jù)《中志》，本種高度在3~6米之間，遠遠超過一半禾本科雜草的上限，和一般小喬木相比亦不遑多讓。但無論多高，蘆竹也不是竹，其莖并無木質(zhì)化，故只能寫成“稈”，而不能用“竿”，“竿”字是竹類專用。BTW，莎草科植物的莖用“稈”字指代，記住，這是一個知識點。

圖二：蘆葦和蘆竹，寧陽復圣公園

提到蘆竹，不免要想到蘆葦/Phragmites australis (Cav.) Trin. ex Steud.，禾本科蘆葦屬。我恰好拍了一張?zhí)J竹和蘆葦同框的照片，左葦右竹，這倆在一起就是最萌身高差，相差懸殊。平常的蘆葦成株不過一人多高，最高不超過姚明，僅憑高度辨認也就夠了。但《中志》中對蘆葦高度的描述卻是這樣的：稈直立，高1-3 (8)米?！?~3米”符合我們的認知，這括弧里的“8”有點驚人，一下子把蘆竹蓋下去了......

誰見過8米高的蘆葦？至少本磚家未曾見過，但的確是有。因為蘆葦是全球廣泛分布的多型種，除森林生境沒有之外，各種有水源的空曠地帶均可見到，故全國各地分化很大，其中有些群體如博湖葦群普遍高達5~6米，超過8米乃至于10米也不罕見。放在全國范圍來看，僅用高度來辨識蘆竹和蘆葦是不太妥當?shù)摹?/span>

圖三：蘆葦，寧陽復圣公園

圖四：蘆葦，同上

圖五：蘆竹，攝于青島膠南

圖六：蘆竹，攝于古鎮(zhèn)口

要分清蘆竹和蘆葦也不難，只要不瞎，一望便知。首先，蘆竹葉子較寬，著生密集，幾乎就像對生葉（如圖一）；蘆葦葉子細窄，總體上也比蘆竹更疏。其次，蘆葦花序柔弱，蘆竹堅挺，氣質(zhì)迥然不同。無論風吹雨打，蘆竹的花序始終保持昂然向上，絕不會像蘆葦一樣被風刮成“烏云散亂，氣喘吁吁”的德行。請看圖六，這是一叢生長于膠南古鎮(zhèn)口軍港的蘆竹，強勁的海風把花序都給吹脫發(fā)了，但仍然屹立不倒，其志可嘉。

圖七：變?nèi)~蘆竹，攝于武漢植物園

如今城市公園中，蘆葦和蘆竹（一般用變?nèi)~蘆竹）均有人工栽培，用以營造水邊景觀。古人更愛蘆葦，特別是文化人通常滿腹風騷，一見水邊的蘆葦叢就按捺不住詩興大發(fā)，有事兒沒事兒也得扯兩句犢子，這習慣自打先秦就有了。詩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蒹葭”即指蘆葦。古人給蘆葦起的名字還有很多，這從一個側(cè)面說明蘆葦?shù)闹匾浴?span style="text-align: left;">限于學識有限，恕不贅述，免生漏洞。

我高度懷疑古人分不太清蘆葦和蘆竹，也許合并在蘆荻之中亦未可知。何止是古人分不清，現(xiàn)代人更可能不認得，如果你用“蘆花”為關(guān)鍵詞進行搜索，得到的多數(shù)結(jié)果都是荻或者芒，以及近緣種。這兩種禾本科植物和蘆葦?shù)膮^(qū)別比較大，不必贅述，但分辨芒和荻也不是一件易事，面對實物時分清還算容易，對著照片說明白就難了......

圖八：芒的花序，攝于青島膠南

圖九：斑葉芒，葉子上有黃色斑，攝于唐島灣

上圖中的植物就是芒/Miscanthus sinensis，本是荒野亂草，現(xiàn)在被選育為觀賞草，比如細葉芒、斑葉芒等等。而荻/Miscanthus sacchariflorus一直未被收編，仍在野外辛苦討生活。芒和荻的花序頗為類似，但又有區(qū)別；按前人的歸納，芒像掃帚而荻像拂塵。但是，到底像啥還得問問風，風大了也能把芒刮成拂塵，關(guān)鍵還是看細節(jié)。

圖十：芒的花序，攝于青島膠南

圖十一：荻，攝于青島即墨

圖十二：荻，同上

第一，芒之所以叫做芒，乃是因為小穗的 “第二外稃裂片間具1芒”，荻的小穗無之。這里要注意分辨“芒”和“毛”，前者是硬的，后者軟。荻的花序雖無芒，但密布柔毛。第二，荻的稈“節(jié)生柔毛”，而芒的稈無毛（見圖九），或在花序以下部分疏生柔毛。圖十一中的植物就是荻，雖是遠景，但節(jié)上的“柔毛”清晰可見，圖十二中葉子與稈連接處的白色小毛團即是。

還有“茅”，和這個字沾邊的禾本科植物不少，但北方常見的大概只有白茅/Imperata cylindrica。詩曰“白茅浮綠水啊，紅掌撥清波”，哦不對，應該是“野有死麕(jūn)，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難道這東西在遙遠的先秦還是“把妹利器”？未必?！对娊?jīng)》常用手法為“賦比興”，此即“興”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就是個引子而已。

圖十三：白茅，攝于青島膠南

白茅和前述幾種區(qū)別很大，稈高不過80厘米左右，其圓錐花序極為稠密，看不出圓錐模樣，倒像是某種動物的尾巴。如今用不著白茅來包什么死麕了，倒是其地下走莖潔白如玉，味甜多汁，小時候視為珍品。品嘗過的請舉手，你若不舉，便是晴天。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