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想努力睡個懶覺,可一想起食堂熬好的粥,八點鐘又起來了。 食堂里人很多,全是食堂的工作人員,正準備吃飯。我跟他們坐在一起,斜對面一個小女孩,留著男孩子的烏黑短發(fā),黑黑瘦瘦的,穿著明顯小了的劣質(zhì)的紗裙。她很開心地仰望著對面的中年男人,阿姨問她怎么來的?男人說她自己來的。 嚼著一塊油炸三明治夾肉,我注意到她的牙很不整齊,門牙前凸,虎牙長得十分靠上,幾乎貼到了上顎。她口中發(fā)出小貓般的聲音,喵嗚喵嗚的,雙臂做著側(cè)頭睡覺的動作。我知道她是個聾啞兒。她東張西望扭頭看著,黑眼珠骨碌碌亂轉(zhuǎn),難以抑制孩子的興奮與好奇。男人用筷子敲敲不銹鋼碗邊,吼道:“快吃!”她趕緊扭過頭來。 按說我不愛打聽別人的隱私,可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問旁邊穿白衣黑膠鞋的男人:“她聽得見,不會說?這是吃藥造成的?”男人點點頭:“是,聽得見,不會說,去很多醫(yī)院查過,查不出來,連‘媽媽’也不會說。”這次該輪到我吃驚了,“這是咋回事?不是說聾啞兒因為聾才啞的嗎?” 男人搖搖頭,旁邊的人很愁苦地瞅著這個可憐的啞孩子,議論著:“這孩子看著真聰明,剛才看她跑來跑去的?!?/span> 坐在稍遠處的健壯男人繃不住了,走過來指著男人申斥:“這個屌毛還打她!這孩子多聰明,又聽話,這是福氣。怎么能打她呢!”周圍的人紛紛告誡:“千萬不能打,你得耐心教她,好好引導,你錯了,真的錯了?!?/span> 女孩每次用小手拍一下健壯男人的衣襟,回頭用手指比劃出手槍的姿勢瞄準射擊,開心地笑著。 我的眼睛潮潤了,總有一些不那么健康的孩子來到世界上,她們也是天使,考驗著人們的耐心和善良。 女孩用食指尖在我右臂上小心輕點了一下,算是打個招呼,我低聲說:“快吃?!甭曇粜〉街挥形液退拍苈牭剑s緊低頭往嘴里扒拉著炒米飯。 我問男人:“她上學了嗎?在金鼎?”我知道最近的私立學校在金鼎,她這種情況怕是公立學校不會收的?!吧蠈W了,在香洲,每天送到銀坑,坐車去?!毕阒藓苓h的。男人嫌孩子磨蹭,粗聲大氣地催促快吃! 女孩舉著空碗,指著粥桶,兩次發(fā)出“喝”的音,讓我聽見了,也讓旁邊的人聽到了。 原來她會說話!只是發(fā)不清楚音。我說了幾句男人:“你別打她,越打她越膽小,越不敢說?!迸赃吶擞謴幕蚍矫嬲以?,我猜是不是聲帶的原因?打菜的師傅沖我小聲說:“該找個大醫(yī)院好好看看?!蔽铱偨Y(jié)道:“沒辦法,沒這個條件?!?/span> 生活很殘酷,對于底層辛苦勞作、苦苦掙扎的人來說,掙一碗飯已經(jīng)很不容易,天價醫(yī)藥費必然是他們無法承受之重。心中的急躁也是在所難免的,如果總也達不到自己的心理預期,難免粗聲惡氣,甚至揮手相向。 吃完飯,我趕緊離開了那里,免得酸楚的淚水奪眶而出。再一次慶幸上蒼賜給自己一個健康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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