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磅礴浩然氣

——再讀雨果《巴爾扎克葬詞》

1850年8月20日，法國，巴黎，拉雪茲公墓，巴爾扎克墓前，細雨紛紛中，時年48歲名滿歐洲的雨果慷慨陳詞。

這不是一篇悼詞，更是一篇豪情萬丈的內(nèi)心獨白和撞擊心靈的勵志訓(xùn)誡。

同一時代，同一座城，一對幾乎同齡的文豪，最了解巴爾扎克的莫過于雨果。對巴爾扎克晝夜顛倒、摧殘身體式的瘋狂寫作的不良習(xí)慣，對巴爾扎克狂飲特濃咖啡、暴食暴飲的不良生活惡習(xí)，對巴爾扎克一輩子?xùn)|躲西藏地躲債賴債而又揮霍無度的痞子式丑態(tài)，對巴爾扎克一輩子不斷狂熱地追求情人、依賴情人、忠誠情人、變換情人、欺騙情人又被情人玩弄的荒唐生活，雨果看在眼里，聞在耳邊，思在心頭。但雨果有不一樣的人生標(biāo)準(zhǔn)，有不一樣的價值尺度，有不一樣的評判結(jié)論。

“各位先生：現(xiàn)在被葬入墳?zāi)沟倪@個人，舉國哀悼他。對我們來說，一切虛構(gòu)都消失了。從今以后，眾目仰望的將不是統(tǒng)治者，而是思想家。一位思想家不存在了，舉國為之震驚。今天，人民哀悼一位天才之死，國家哀悼一位天才之死?！睕]有寒暄，沒有俗套，劈空第一句就是雨果對巴爾扎克崇高的禮贊：巴爾扎克贏得了舉國哀悼。因為他是一位思想家，因為他是一位天才！在僅1500多字的葬詞中，雨果變化玫麗壯美的文采，對巴爾扎克竭盡贊美之能事。

并非是面對死者的諱飾，而是雨果心潮起伏、激情澎湃的自然表達。雨果高度欣賞巴爾扎克的文學(xué)才華，“他才華卓越，至善至美”；雨果深刻地洞察到了巴爾扎克作品的偉大，他的作品是“有生命的、光亮的、深刻的書”，“這里有一切的形式和一切的風(fēng)格”；雨果感同身受地理解巴爾扎克創(chuàng)作的艱辛，“他發(fā)掘內(nèi)心，解剖激情。他探索人、靈魂、心、臟腑、頭腦和各個人的深淵”；雨果贊嘆巴爾扎克的作品價值是“金剛巖堆積起來的雄偉的紀(jì)念碑”，作品的數(shù)量“比歲月還多”！而對巴爾扎克本人作為凡人、俗人甚至是庸人的吃喝拉撒、情色生活，雨果一字不提；雨果看到的是巴爾扎克被日常生活所掩蓋著的不平凡的本質(zhì)，看到的是巴爾扎克被世人所不屑甚至所不恥的人的本能需求中所蘊藏著的純粹的東西，看到的是巴爾扎克“經(jīng)歷了充滿風(fēng)暴和斗爭的生活”，而“這是一切偉大人物的共同命運”。

雨果有一雙慧眼，站在巴爾扎克墳前，他堅定地預(yù)言“巴爾扎這個名字將長留于我們這一時代，也將流轉(zhuǎn)于后世的光輝業(yè)績之中”；雨果有一種自信，面對巴爾扎克的亡靈，他憧憬地謳歌：“從今以后，他將和祖國的星星一起，熠熠閃耀于我們上空的云層之上”。

一點都不錯，巴爾扎克的名字流傳到了全世界，流傳到了今天，還必將流傳到無盡的后世；巴爾扎克似一顆明亮的星星，閃耀在法國、歐洲、全世界所有人上空的云層之上。

雨果現(xiàn)場發(fā)問：“站在這里的諸位先生，你們心里不羨慕他嗎？”

雨果必定多次自問：“人，可以像巴爾扎克那樣活著，我能不羨慕他嗎？”

人應(yīng)該怎樣活著？生命的意義何在？生命的價值何在？雨果這一番大氣磅礴的演講，正氣浩然，足以激勵他人；更是夫子心聲自道，適以自我鞭策。

后世，閱讀《巴爾扎克葬詞》的一代代的讀者，面對巴爾扎克和雨果這樣的人物，心里能不羨慕他們嗎？

《巴爾扎克葬詞》最后的一句話是：“生前凡是天才的人，死后就不可能不化作靈魂！”面對巴爾扎克、雨果這類天才人物，每個平凡人也可以自信地這樣說：“生前凡是心懷浩然之氣生活的人，死后也一樣能化作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