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藍色愛情》是我多年前在央視六套看過的片子，有多久，久到我已經(jīng)記不清故事的梗概，久到我認為大概在那個時候潘粵明和袁泉才開始走紅，這么多年過去，看過了各種打著愛情旗號或滲透了愛情元素的電影，記憶深處，《藍色愛情》仍然稱得上令人動容，整個畫面氤氳著水藍色的霧氣，大連這座海濱城市被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迷障，袁泉在木門打開的一瞬間抬起迷人清澈的雙眸，看到光束投入眼神，是被電流擊中的感覺，那樣的目光延續(xù)了多年，此后再難尋覓。 最近在電腦上重溫了這部片子，些微粗糙的顆粒影響了畫面質(zhì)感，但也無意中與近來大熒幕上的愛情片形成了某種類型上的區(qū)分，而故事的構(gòu)架、鏡頭的組接、色彩的運用、哲理性的探討，也讓人一眼判斷應(yīng)該產(chǎn)于那個理想主義、浪漫情懷、文藝氣息還存有余溫的時代。正如十幾年前有一部叫做《東邊日出西邊雨》的電視劇，世外桃源縮影的陶屋，王志文年輕的面容與長發(fā)，執(zhí)拗不羈的性格，與許晴不早不晚的相遇，光影與詩意籠罩下的藝術(shù)感，這一切仍被我小心翼翼而自作主張地懷揣在記憶的最深處和對于美好想象的憧憬中。 所謂的文藝片離不開對人類最普遍情感的觀照、對精神價值的探討和對當下人們生存狀況、生命意義的思考，在文藝片中要制造浪漫與虛無，愛情元素必然無處遁逃。不過愛情是人皆可言的話題，如果沒有依托，要么墜入經(jīng)年累月柴米油鹽的重復平凡，要么因為私人情感的泛濫而顯得虛無縹緲?！端{色愛情》在愛情的基調(diào)上，設(shè)置了一樁懸置多年的兇殺案，牽連出與男女主人公相關(guān)的舊年人事，謎案、懸念、探索、進展、高潮，讓故事情節(jié)更飽滿，也帶動了男女主人公的情感發(fā)展走向，將觀眾代入到情境中，而不至于讓人沉湎在過于感性的世界里。 具體案件是什么并不重要，那是帶領(lǐng)觀眾走進人物和故事的繩索。再退后一步講，男主女主的關(guān)系因為案件而變得親密與疏遠也不是那么重要。兩人的相遇緣于刑警邰林誤打誤撞進了話劇演員劉云在大橋懸索下的一次行為藝術(shù)，兩人的相處布滿了似真似假、亦虛亦實、故意非故意的行為藝術(shù)的編排、設(shè)置、演練與消解，兩人的相知更依托于影片最后邰林又一次陷入了劉云大膽神奇的跳海計劃而站在對方生命的邊緣說“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藝術(shù)才是本片用愛情的畫筆盡情描摹的底色，最后卻淡漠在絢爛愛情的大后方。 對警察邰林的探討其實并不復雜，身為一名子承父業(yè)的刑警，他年輕、帥氣、卻從小想當藝術(shù)家，向往不切實際的生活，因此對工作不抱有認同，但實在是藝術(shù)的門外漢，反倒被一樁樁案件拉扯得成熟、穩(wěn)重起來。這個人物形象與我們?nèi)粘Ｉ钪泻芏嗯腔苍趬粝肱c現(xiàn)實中的人不同程度地接近，也很容易理解他為什么會被一個全身浸滿了藝術(shù)氣息的女孩吸引。 而對于演員劉云，她的突如其來的表情變化，她的邏輯怪異的行為方式，她模糊生活與戲劇的界限，都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下一秒她要給你的是驚喜還是驚嚇，她的身上存在著未知與神秘，竟有些刺激起來。影片根據(jù)方方的中篇小說《行為藝術(shù)》改編，后來我又看了原著，原著中的劉云（在小說中叫飄云）是個沒有故事鋪墊的“神經(jīng)質(zhì)”女孩，離生活更遠，或者說更近，不過是一個簡單得只能用藝術(shù)來解釋所有行為的女孩?？梢哉f，影像豐富了劉云，讓她變得立體起來，讓觀眾能夠順著某條索道抵達她的內(nèi)心，原來她既承受了家庭的創(chuàng)傷，又接受著藝術(shù)的浸染，更經(jīng)歷了一份讓她溫暖和快樂的愛情（而原著中的邰林對待感情并不完全認真，兩人有游戲生活的態(tài)度），她并不再站在遙不可及的彼岸世界，那么即使凝聚了眾多目光的最后那一跳不過又是她的行為藝術(shù)而擾亂了公共秩序，我們似乎也可以原諒她了，甚至比一開始更能寬容，任何行為的背后都能找到它存在的理由，這些理由是人為賦予的，創(chuàng)造的，甚至是可以互相傳達的。 很難說邰林真的懂得了劉云，但他愿意她以自己某種特殊的方式存在著，尋找著，I like you as you are,并與她一路相伴。 劉云最后的一躍意味著什么？ 在穿插在劇情中的一串話劇片段中，“劇中劇”的劉云飾演了一個不斷在尋找的女子。這幾段以獨白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帶有高度隱喻性和劇場感的段落恰恰讓我們在抽象層面上獲得理解劉云的關(guān)鍵通道： 女：……我終于找到你了…… 男：我知道你會來的，我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号c你不尋常的相識，讓我怦然心動，在你充滿情調(diào)的目光里，我看見了我如歌的美麗。我們之間有一種默契。我?guī)缀跸嘈帕四恪? 男：可是你找的并不是你想要得?！ ∨簩ふ矣袝r候是個陷阱——進得去，出不來?！ ∧校耗愕降滓沂裁?？ 女：不知道，也許是…… 男：行為。這個世界就是人類的一件藝術(shù)品，每個人都是藝術(shù)家，每一天都可以寫進藝術(shù)史。我們永遠互相配合，彼此生活在對方的藝術(shù)過程之中。我們最后要說的是“謝謝合作”?！ ∨嚎尚袨槭沁^程，不是結(jié)果。我們永遠無法逃避最后的結(jié)果（看到男主角）……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不！……這不是我所要得！…… 男：（無奈）這……就是結(jié)果！ 女：（驚怕）不！……不！ 在跟蹤案件的層面，劉云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救過自己的馬白駒是自己的生父，并在多年前被牽扯進一樁兇殺案；在和邰林關(guān)系的層面，劉云發(fā)現(xiàn)戀人不惜調(diào)查利用自己去推動警方破案；在行為藝術(shù)的層面，劉云開始懷疑藝術(shù)的過程是不是比結(jié)果更有價值。這其中摻雜了當事人的誤解、迷茫、彷徨、破碎，她在舞臺上的驚懼般的吶喊猶如我們誤以為的她最后的飛身一躍，誤以為這是精神崩潰的最好的行為詮釋。 當愛情褪去了所有的虛妄和造作，化為邰林最后的一句“我愛你”，其實也就是“我愿意與你共度生命”，那么山崩地裂也能化為柔軟的溪流，釋放吧，姑娘，當你真正俯沖的那一刻，你的行為藝術(shù)與他人無關(guān)，只屬于你自己。 影片拍得詩意盎然又青春飛揚，才能拓展想象的空間。藍色是憂郁的顏色，也代表著一種遼遠與寬廣。想到了波蘭導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藍》，朱麗葉·比諾什在丈夫死后籠罩在對過往的思慕和陰影中，幽藍色像海水一般總是不期而至，沖破心靈的堤壩，當經(jīng)歷了一番煎熬掙扎、對真相的探尋和對自身情感的拷問后，她決意以新的姿態(tài)面對生活，釋放枯竭的身體和靈魂。我想這與《藍色愛情》中通過劉云這個角色告訴觀眾的有幾分相似相通。害怕被海水淹沒，不如釋放自己，直接去面對它，擁抱它。 寫到這里，仍忍不住對于袁泉的贊美。有人說“她是一個罩在任何表情下都生動的精靈，與其他無關(guān)”，她在片中的服飾打扮即使放到今天來看，仍然走的正宗文藝復古范兒，她是一個藝術(shù)氣質(zhì)特別濃厚的女子，在生活中總有些不真實，以至于后來演的都市片都不那么自然，相反在話劇舞臺上能散發(fā)出她本有的光彩。那么劉云這個角色呢，實在是為她打造，在方方的原著中，劉云不過是個學美術(shù)的，而導演在影片中將形而上的思考交給話劇的表現(xiàn)形式，也就交給了袁泉一塊恣意飛翔的舞臺天空。不過在話劇外的表演，袁泉故意模糊了角色，玩些矯揉造作，但總是情有可原的。潘粵明呢，也顯得有些稚嫩、木訥，收放得不夠，這些也都恰恰反映出演員剛出道時的純凈與自然。還有關(guān)鍵配角董勇走了他所擅長的戲路，郭曉冬跑了個龍?zhí)?，讓人一下子感覺一晃十年，演員們都在慢慢變老。 那么最后，洋洋灑灑一長篇，也是對美好的珍惜和向往。我不知道，處在二十六七這樣現(xiàn)實不斷搶占夢想地盤的年紀，還有多少空間去暢想遙望。我們不會有那么戲劇化的人生，也難得幾分嘩眾取寵的勇氣，但希望總在走在尋找的路上，時機到了，享受一次縱身一躍的釋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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