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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閨情]：莫許杯深琥珀濃——李清照《浣溪沙》 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鐘已應晚來風。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囊松。醒時空對燭花紅。 那一年，李清照 17 歲，尚是待字閨中的雅麗女子。于是，久居深閨，百無聊賴，她撫琴，輕吟彈唱一段似水年華里的恩恩怨怨、磕磕絆絆，彈出了小女子內(nèi)心的孤寂哀傷，奏出了時光里郁積不散的濃烈哀愁。她高舉一面閨怨旗幟，用這一篇婉約詞中突兀的代表作品來道出內(nèi)心情愁襲人的閨閣傷情。清人王士禎在《花草蒙拾》中評她“婉約以易安為宗”。 “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是夜，清風吹拂，屋外已是蘇堤春曉、煙花三月的春日節(jié)令。 17 歲的她，獨自斟酒自酌，傷春感唱。深閨清寂，她斟酒自飲。這琥珀色濃厚的酒仿佛滌蕩著哀愁，還未沉醉，心卻闌珊，“莫許”，學者陳祖美認為當為“莫訴”，因形近而誤?！扮辍?，松柏樹脂的化石。紅色的叫琥珀，黃而透明的叫蠟珀。此句中則指酒色紅如琥珀。這一句中“琥珀”一詞化用了李白《客中作》詩“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杜甫也作“春酒杯濃琥珀薄，冰漿碗碧瑪瑙寒”，說的道的都是香濃淳厚的美酒。 “疏鐘已應晚來風?！边h山響起了斷斷續(xù)續(xù)的鐘聲，應著春日沉醉的夜風。她知道這鐘聲猶如內(nèi)心不可覷破的心事一樣，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而等待，卻要耗費一生的時光。唐代馮延巳《采桑子》中寫“日暮疏鐘，雙燕歸棲畫閣中”。對于酒，李清照有著獨特的情愫。她筆下的酒有琥珀、綠蟻、殘酒、淡酒，另外，在李清照的作品中，酒的意象隨處可見。她有時以酒助興，詞興大發(fā)時信筆涂鴉；有時，也借酒澆愁，以酒抒懷，排遣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曹操曾吟“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蘇軾也寫“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詩仙”李白也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上片，詞人開篇即用清麗妙筆寫琥珀色的美酒，而琥珀亦是整首詞的中心意象。詞人借酒遣愁，試圖澆滅內(nèi)心旺盛持久的孤獨與凄清。但我們都知道，孤獨與生俱來，它貫穿于身體里，流淌于血液中，無法撲滅，并且生生不息。 “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松?！币估?，她忽地醒來。睡前點燃的瑞腦香已經(jīng)燃盡，香味也逐漸消散。她摸了摸發(fā)髻，恍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松動凌亂了。這小小的金釵束不住發(fā)髻，就猶如閨怨情愁無孔不入，見縫插針，二者形成對比。 在這里，李清照提到“瑞腦”，又稱“龍腦”。唐代段成式在《西陽雜姐》卷一中記載說：“天寶末，交趾?貢龍腦，如蟬蠶形。波斯②言老龍腦樹節(jié)方有，禁中呼為瑞龍腦。上唯賜貴妃十枚，香氣徹十余步。上夏日嘗與親王棋，令賀懷智獨彈琵琶，貴妃立于局前觀之。上數(shù)子將輸，貴妃放康國3弱子于坐側(cè)，猴子乃上局，局子亂，上大悅。時風吹貴妃領(lǐng)巾于賀懷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賀懷智歸，覺滿身香氣非常，乃卸模頭貯于錦囊中。及上皇復宮闕，追思貴妃不已，懷智乃進所貯模頭，具奏它日事。上皇發(fā)囊，泣曰：‘此瑞龍腦香也！’ “辟寒金”，則是鳳毛麟角的首飾。南朝梁代任防所著《述異記》中記載：“三國時，昆明國貢魏懶金鳥，鳥形如雀……常翱翔海上，吐金屑如粟，至冬此鳥即畏霜雪。魏帝乃起溫室以處之。名日辟寒臺。故謂吐此金為辟寒金也。”另外，王嘉在《拾遺記》卷七中寫道： “宮人爭以鳥吐之金，用飾釵佩，謂之辟寒金?！币嗾f，“辟”，《樂府雅詞》作“碎”，誤。此處用“辟寒金小”來突出發(fā)髻的凌亂。 “醒時空對燭花紅?！奔热粺o法入睡，那就起身點亮紅燭，看著明明滅滅的紅燭希冀來日的花好月圓?？上г~人子然一身空對燭花，望著外面閩寂的夜色，望著冷清的房間，就猶如她空蕩蕩的內(nèi)心一樣，掩藏不住小女子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情懷。于是，便想到了宋代楊萬里作的那首《贈尚長道簽判》，詩云：“天色惱人渾欲雪，燭花照別若為情?！?/p> 下片寫醉中睡醒。夢中她恍惚間看見自己的心上人為她蓋好被子，在她耳邊說著柔軟情事，醒后，卻是空對燭花。整篇下來，不見一個情字，卻處處蕩漾著濃濃的閨閣傷情與思春之懷，也難怪清代王夫之說 “情中景，景中情”。 學者吳熊和說：“這是一首閨情詞，過去稱之為‘閑情’，是青春期因深閨寂寞而產(chǎn)生的一種朦朧而難以辨析的情緒?！痹~人采用先揚后抑的寫作手法，用喝酒渲染落寞，以表達出獨居深閨的煩悶寂寞思春之情。 17 歲那年，李清照跟隨父親李格非來到汴京。汴京的一切繁華熱鬧都吸引著她，同時，少女情懷也蕩漾開來，她開始注意那些玉樹臨風、溫文爾雅、才貌雙全的男子，這種小女孩的心思可說不得，她沒有對父親提起自己覺得有些羞根的心事，自己一人暗暗傷春，或者悲歡。 李清照也算是知書達理、學識廣博的女子，她懂得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的深刻道理，亦是以此為榮光，孜孜追尋。她看過那么多令人清然淚下、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所以她也懂得愛情的內(nèi)核。若予她以溫潤如玉的男子，她定百倍珍惜，絕不辜負這一情分。終于，她還是等到了趙明誠，也不負當年朝思暮想的相思之情。 尚未遇見趙明誠之前，她日日夜夜都思念著 “真命天子”的出現(xiàn)。 遇見了，相愛之后，她方才懂得，廝守并沒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在兵荒馬亂的歲月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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