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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元曲，大概首先被想到的就是關(guān)、白、馬、鄭，要不就是姚燧、喬吉、王實(shí)甫。其實(shí)，有一位少數(shù)民族的文學(xué)家，和他們相比，并不遜色，王世貞就曾將他譽(yù)為元曲的首席代表，推崇他為元曲泰斗，他就是畏兀兒人貫云石。
01，出身貴胄貫云石（1286-1324），原名小云石海涯，因?yàn)楦赣H叫貫只哥，就以貫為氏，叫貫云石，字浮岑，有酸齋、成齋、疏仙、蘆花道人、石屏等號，是祖籍北庭（新疆吉木薩爾）的畏兀兒人，即今天的維吾爾族人。 他出自武官世家，祖父阿里海涯是元朝開國功臣，在平宋戰(zhàn)爭中經(jīng)略湖廣諸地，湖廣行省建立后，阿里海涯曾先后出任右丞、平章和左丞相，前后統(tǒng)治湖廣達(dá)十二年之久。 阿里海涯在職期間，有廢除苛政大獲民心的善政，也有危害百姓的劣政，他因?yàn)殚L期任職，本人又居功自傲，免不了有任人唯親、強(qiáng)占降民為奴等諸多劣政，引起元世祖忽必烈的猜忌，派要束木前往湖廣鉤考，兩個月后，至元二十三年（1286）六月，阿里海涯被迫自殺。就在祖父阿里海涯自殺的那一年，貫云石出生。 阿里海涯的原配妻子帖力，也是畏兀兒人，生育嫡長子忽失海牙。阿里海涯得到忽必烈的器重后，忽必烈又把陳亳穎元帥郝謙的女兒賜給他為妻，生貫只哥，就是貫云石的父親，所以，貫云石也有漢族血統(tǒng)。郝氏死后，阿里海涯又娶她妹妹小郝氏，生子和尚。 父系都是高官貴胄，母系也不差，貫云石的母親廉氏是畏兀兒名儒廉希閔的女兒，叔叔是人稱廉孟子的廉希憲，還有一個叔叔則是書法家廉希貢。武官世家與文學(xué)世家的聯(lián)姻又生出文武雙全的翩翩佳公子貫云石。
02，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和所有的名人出生有祥兆一樣，貫云石他媽廉氏也曾夢到過神人送給她一個大星吃掉，隨即就懷孕，大概廉氏吞掉的是文曲星吧！ 總之，貫云石出生后是“神彩秀異”，十二三歲的時候，就膂力過人，精通騎射，可以任意跨騎三匹烈馬，挽強(qiáng)弓、逐猛獸。后來又去讀書，一目五行，語言文雅，從來沒有陳詞濫調(diào)，文思常常出人意外。 貫云石二十左右時承襲父親的職務(wù)，為兩淮萬戶府達(dá)魯花赤，鎮(zhèn)守永州。二十二歲就把世襲的官職讓給弟弟忽都海涯，自己北上去拜姚燧為師，姚燧看了他的文，“大奇其才”，收為門下。 元仁宗愛育黎拔力八達(dá)當(dāng)時為皇太子，聽說貫云石讓爵弟弟的事跡，對左右親信夸贊貫云石：將相家子弟能夠如此，真是難得！ 至大元年（1308），貫云石把自己潛心研讀的《孝經(jīng)》翻譯成當(dāng)時通行的口語，還請人作圖，把經(jīng)文、譯文、插圖匯集刻印《新刊全相成齋孝經(jīng)直解》，因此更得仁宗賞識，讓他做兒子碩德八剌身邊的說書秀才。 仁宗繼位后，拜貫云石為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同修國史，但隨即在次年，延祐元年（1314），二十八歲的貫云石再次稱疾辭官，徹底結(jié)束官場生涯。
03，納蘭性德的升級版出身貴胄的貫云石明明可以世襲官職，做一個紈绔子弟、顢頇官僚，卻偏偏兩次離開官場，寄情山水間，浪蕩江湖上，在文壇創(chuàng)下令人敬仰的名號，簡直是納蘭性德的升級版。 他結(jié)交的朋友都是當(dāng)時才俊，姚燧不說了，他師傅，許有壬、楊朝英、李孟、趙孟頫、張養(yǎng)浩等等，都是政壇名人、文壇泰斗。辭官歸隱后，和漢人學(xué)者更是交往甚密，像徐再思、鄧文原、歐陽玄、張可久、楊梓等等，他們交流文學(xué)，互相唱和。 貫云石在散曲，詩，詞，古文，書法，聲樂，曲評上均有建樹，兼之他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作品融合南北方的特點(diǎn)，有北方的剛健質(zhì)樸，也有南方的清新秀麗。他又推崇李白、陶淵明、蘇軾、辛棄疾等豪邁派，還有各民族多種文化的融合，讓他不拘一格，吸收各家之長，又自成一家。 他的散曲主要是以山林逸樂和男女戀情為主，這位七尺昂藏男兒特別擅長寫閨怨，雖然他深受漢化熏陶，但他的作品中并不受漢文化的封建禮教束縛，寫的都比較大膽奔放，甚至露骨。 比如那首《紅繡鞋》：挨著靠著云窗同坐，偎著抱著月枕雙歌，聽著數(shù)著愁著怕著早四更過。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閏一更兒妨甚么！ 熱烈不熱烈？大膽不大膽？尺度把握的好不好？一對情侶恩愛一夜還覺得沒有享受夠，只覺得夜過的飛快，像梭子一樣，天?。?/span>你再給我加上一更中不中??！如此脫離低級趣味的曲子讀的是不是讓人不禁為之愉悅一笑？
04，詩換蘆花被貫云石最知名的軼事就是“詩換蘆花被”，他第二次辭官返回江南時，路過梁山泊，專門雇漁舟去游覽梁山泊山水美景。 孤舟在蘆蕩之中穿梭，低頭看魚兒，抬頭看鳥兒，晚上還有明月觀賞、波濤傾聽，身上蓋著蘆花做的被子，還有一個清雅脫俗的漁翁相伴，貫云石自然產(chǎn)生一種超塵脫俗、融于大自然的心情。 為什么說漁翁是清雅脫俗的？因?yàn)?，能拒絕絲綢錦緞?chuàng)Q取蘆花被，反而要求用詩來換被子的漁翁，絕不是唯利是圖的俗人，很可能是和貫云石一樣，是個厭濁尚清的雅人。 想想，如果同行的漁翁是個俗不可耐的人，貫云石怎么可能雇傭他的漁舟？我們俗人出去游覽乘舟還要悄悄觀察駕舟人如何，何況貫云石那樣的文人？
臨別時，貫云石請求用錦緞?chuàng)Q取漁翁的蘆花被，漁翁拒絕，反而要求他作詩換取蘆花被，貫云石乘興而為，得《蘆花被詩》：
在這首詩中，貫云石抒發(fā)了他向往高潔，無視功名，追求自由、天人合一的情懷，也有他對世道黑暗又無能為力，一心歸隱、獨(dú)善其身的逃避思想。 貫云石第一次讓爵有自己打拼創(chuàng)業(yè)的心理，所以對仁宗皇帝也寄托了很大的政治期望，因此在仁宗的提拔后，就撰寫萬言書，切中時弊，希望仁宗能夠整肅朝廷改變頹廢的局面。 但是，仁宗并不是有魄力的君主，他無力更改弊端，對愛國臣子的諫言只能束之高閣，讓滿懷激情的貫云石一腔熱忱全變涼，又不愿意留在京中同流合污混日子，這才第二次稱病辭官南下，效法陶淵明避世，希望自己能夠無拘無束的出沒江湖，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馳騁。 所以說這首詩有逃避、但更多的卻是向往自然、隨遇而安的隱逸情趣。漁翁大概也是隱居的高士，能夠理解貫云石的心情，愉快的接受這首詩，把蘆花被贈給貫云石，貫云石返回杭州后，還以蘆花道人為號，從此，蘆花更是成了貫云石的代言詞。
05，才思敏捷貫酸齋如果說唐詩宋詞是雅人喜歡的，元曲就是我這樣的俗人讀的，閑暇時候，我也喜歡抱著元曲三百嚎幾首，在貫云石的作品中，個人特別喜歡那首《清江引·立春》。 當(dāng)時貫云石去赴宴，正值立春，大家以《清江引》為曲牌，限“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于每句之首，每句還都要有春字。貫云石不打磕絆的就寫出來：
從春燕、春樹、到春水，再到春天的氣候漸熱，立春前用紅綠鞭打土牛的“打春”習(xí)俗，讀來讓人覺得生機(jī)勃勃又清新自然，還有點(diǎn)小俏皮，不禁令滿座絕倒。 這就是貫云石才思敏捷了，說到才思敏捷，貫云石還有一個軼事，他在杭州經(jīng)常游走民間，很多人熟知他的作品風(fēng)格。 某次，有幾個文人一起暢游虎跑泉，吟詩作樂，以“泉”字為韻，輪到某人了，他凝思苦想，口中“泉泉泉······”后面就吟不下去，忽然過來一個拿著手杖的人，應(yīng)聲說：
諸人大驚，都問：“這位先生莫非是貫酸齋？”此人笑：“然然然。”大家忙邀請他一起同飲，盡興而去。
06，第一人間快活丸《元史》貫云石傳記載，貫云石曾經(jīng)在錢塘市中賣藥，被很多人訛傳為貫云石窮困潦倒靠賣藥為生，其實(shí)不然，他的祖父恣意營私，家產(chǎn)豐厚，就算抄家也沒有傷筋動骨，又有貫云石的父親經(jīng)營多年，絕不是寒酸之家。 他的妻子石氏也是出身武將世家，父親是江陵總管石天麟，素有婦德，死后追封京兆郡夫人。看他的家世和姻親，以及他的散曲內(nèi)容所表現(xiàn)的也可以知道，他家可不窮困，用不著靠賣藥為生。 那他賣的什么藥呢？其實(shí)呀！貫云石賣的是“第一人間快活丸”。清人顧嗣立的《侍讀學(xué)士小云石海涯》小傳記載，他經(jīng)常在臨安市賣第一人間快活丸，如果有人買，他就大笑的展示雙手給人看，明白他意思的也一笑而去。 這什么意思呢？“第一人間快活丸”并不是藥，他向人展示兩手空空，就是表示要看破世間一切，超凡脫俗，才能體會紅塵之外的歡樂。其實(shí)就是他教導(dǎo)人要擺脫名利的妄想，要與世無爭，去追求清靜無為、返璞歸真，要有出世的觀念。
這也是他辭官后道家思想重于儒家思想的變化，這種變化在他的作品中經(jīng)常能看到。比如《清江引·竟功名有如車下坡》：
比如《雙調(diào)·殿前歡》：
等等等等很多，作品中無不體現(xiàn)貫云石道家思想的清靜無為和淡泊名利。 出身貴族的貫云石，卻從儒家子弟到參禪慕道的隱士，其實(shí)還是政治上的失意造成的，政治抱負(fù)不得施展，又不愿意同流合污，只能通過避世來獨(dú)善其身，這也是元代多數(shù)有風(fēng)骨文人的選擇。 做為元代的傳奇人物貫云石，人稱翩翩公子，為人灑脫，多才多藝，也是文學(xué)史上能夠用漢語進(jìn)行創(chuàng)作、還有很高知名度的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家之一，他的作品有自然豪放，也有清新淡雅，可惜英年早逝，看不到他中年以后的文風(fēng)，著實(shí)可惜。 就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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