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天長地久白頭偕老,都是小說和戲劇里的情節(jié)故事。閱覽過浩如煙海的小說,看遍不計其數(shù)的戲劇,就連我也不再信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爛。這世間也沒有什么牛郎織女渡鵲橋,也沒有什么薛平貴王寶釧寒窯十八年,仿佛這執(zhí)子之手, 與子偕老的愛情故事只發(fā)生在神話里。而讓我對美好的愛情還有些希望的,也只有我姥姥和姥爺?shù)膼矍楣适铝恕?br> 今年是姥姥姥爺結(jié)婚的六十周年,人們都稱是鉆石婚。在這一天,是我們一大家人除了過年以外難得的聚首。 照相館里的說話聲歡笑聲此起彼伏,姥姥坐在化妝臺前上妝,姥爺在一旁靜靜地坐著等待著。每個人都在為他們能夠一起攜手走過這么多年而感到高興。就連照相館的老板娘都感嘆“鉆石婚”真的很難得。 十年前的“金婚”,相同的日子,相同的照相館,相同的一對老人,姥姥姥爺?shù)哪菑垺敖鸹椤奔o念照還掛在照相館的墻上。那時的姥姥姥爺頭發(fā)還未全白,白發(fā)中夾雜著黑發(fā),姥爺?shù)暮右策€沒全白。他們的臉上還沒有那么多的皺紋,皺紋也還沒那么深。姥姥一口牙齒還健全,笑的時候還可以看見整排的牙齒,姥爺?shù)纳眢w還很硬朗,精神矍鑠。他們的孩子,我的阿姨們舅舅和媽媽也都還很年輕。而我們還是孩童般的模樣。 時間匆匆流逝,十年后的今天,相同的日子,相同的幾代人,卻都有了不同的模樣。姥姥姥爺?shù)念^發(fā)已經(jīng)變得雪白,姥爺?shù)纳窖蚝惨呀?jīng)發(fā)白。他們臉上多了許多皺紋,這些皺紋深得如溝壑一般,滿滿的都是歲月的痕跡。姥姥的牙齒也掉的所剩無幾,她不再露出整排的牙齒微笑。姥爺?shù)纳眢w也不再硬朗,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們的孩子們,我的阿姨們舅舅和媽媽也不再年輕,每個人頭上都或多或少的生出了白發(fā),皺紋也逐漸顯現(xiàn)。而我們有的已經(jīng)娶妻嫁人生子,有的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時間總是讓我們猝不及防,但此時此刻,我們是開心的幸福的。 那些年電視上都在播放著一部電視劇《金婚》,講述了兩個人從相遇相知相愛到相守的故事。其中也有他們的兒女的故事,每次看到我都會想起姥姥姥爺還有他們的兒女。 我雖沒經(jīng)歷過他們的相遇相知和相愛,但我參與了他們最重要的相守。要知道兩個人相遇相知相愛很容易,可是相守是最不易的。他們的相遇相知相愛是發(fā)生在山東老家青島,我想也是一些平淡卻不平庸的過往。 而我現(xiàn)在正經(jīng)歷著他們的相守,他們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我的媽媽是最小的那個。雖然他們與姥姥姥爺相像的的地方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與姥姥姥爺一樣善良而寬容。 從小到大,姥姥姥爺家總是會有人來串門,一大幫人從來都是和和氣氣談天說地,姥姥姥爺見有客人,也都是特別隆重的做一頓豐盛的大餐招待。我從未聽過別人對我們家,或者對我的姥姥姥爺有過什么不好的言論。我想這大概就是對姥姥姥爺骨子里美好品質(zhì)的無聲贊揚吧。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姥爺主外而姥姥主內(nèi)。姥爺總理著家里的大權(quán),每天忙忙碌碌的干活,總是歇不下來。姥姥一直都在幫著兒女帶孩子。 姥爺總是留著山羊胡,有時會拿小剪刀修剪著胡子,看著特別可愛。姥爺?shù)男愿耠m然有些急脾氣,但正直善良。他著急時會跟姥姥紅了臉,姥姥都按姥爺說的做,從不與他多犟些什么,因為姥姥了解姥爺,姥爺也知道姥姥不會怪他,這樣的默契讓他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十年。 姥姥總是留著一頭短發(fā),我看著她的那頭短發(fā)由黑到灰再到白,這段歲月里,姥姥把她的愛平分給每一個兒女子孫,把兒女撫養(yǎng)大,再把孫子孫女拉扯大,從未有過怨言,就像他們善良的性格一樣,從不麻煩任何人,平平淡淡。 記憶中我的童年,都是在雞鳴鴨叫狗吠的時光里度過的。午后陽光里,風吹過樹梢的簌簌聲,公雞和狗偶爾的啼吠,夏蟬的鳴叫不絕于耳,但卻總是能讓我感覺安逸舒適,空氣溫度都剛剛好,那是我這輩子覺得最美好的時刻。 從我記事起,姥姥姥爺就一直不知疲憊的干著各種活,每樣活都做得利索不拖沓。他們種過玉米、蘑菇、人參……房屋墻外總是掛著很多玉米、大蒜、蘑菇……瓜果蔬菜更不用說了,應有盡有。如果哪天讓他們停下來,可能他反而不適應了。 所以我的童年很豐富,田間地里嬉戲打鬧,捕過蜻蜓抓過鳥。我每天的樂趣,就是在清晨或午后到雞窩里撿雞蛋,感覺那是我每天最開心的任務。小時候的我們因為在姥姥家長大,雞蛋雞肉從未斷過。 姥姥家的后院前院種著各種果樹花草,李子、沙果、山里紅、櫻桃……令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顆長在后院最遠處的白色櫻桃樹,結(jié)出的櫻桃晶瑩剔透,好像圓潤的玉珠一樣。高中時期的我還以這棵白色櫻桃樹為題,寫了一篇作文。 白色櫻桃的味道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長大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嘗過那種白色的櫻桃了。 上小學時,住在姥姥家,每天早上姥爺都喝一種自己熬制的雞湯,每次都會特意把雞肉挑出來就給我吃,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那雞肉的味道,很濃的雞湯味,但是沒有咸淡,雞肉也不是很嫩,可是那時就是覺得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到現(xiàn)在回味起來那也是最好的味道,是一種踏實的幸福的味道。 小時候的我特別容易被一些事物吸引,也特別喜歡幻想一些有的沒的。有一次在放學回家路上,被一個裝著石頭的大坑吸引住了,一時忘記了時間,姥姥見我還沒回家,便出來找我,找到我時我正對著那個石頭坑發(fā)呆。直到姥姥喊我回家吃飯,我才回過神來,現(xiàn)在想想也是挺無厘頭的。 姥姥總是這樣一直在等著我們回家吃飯,現(xiàn)在還是會在路口,望著等著自己的兒孫們回來。以前都是姥姥姥爺拿出好吃的好喝的給我們,現(xiàn)在我們每次都會把最好的買回來給他們,多少都覺得不夠多。 姥姥姥爺對孩子們從來都是慈愛的,有一次回姥姥家,姥爺抓著三塊糖放到我手中,心中驚起波瀾,我已經(jīng)忘了這是多長時間后親手接到姥爺給的糖。 他們就是這樣,從未偏愛于誰,做到把愛平分給我們每個人,是姥姥姥爺最偉大的地方,他們是我見過最慈祥樸實的老人。 那一年,姥姥家要蓋起樓房,姥姥姥爺搬離了一直生活了幾十年的老房子。他們的不舍是我們都能察覺到的,但卻也無可奈何。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們的身體也漸漸不那么硬朗,但那份淳樸善良寬容卻始終保留著。一個冬天,姥爺患了病,一輩子忙忙碌碌的人,終于有了可以休息的時間,也是該到了他們享福的時刻。姥爺?shù)哪_步慢了下來,姥姥也陪著姥爺慢了下來。他們拄著同一只拐,慢慢地前行。 但是讓一個忙碌了一輩子的人,忽然休息下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剛開始時,他總是看著干著急,有時會紅了臉,但我們也都知道,這是因為忽然的變化讓他有了壓力難以適應。之后姥爺慢慢適應了過來,也學會了如何去休息。 姥姥的身體也不再年輕,姥爺?shù)牟『退约旱囊恍┬∶?,讓她有了些擔憂。也許是怕自己以后會給兒女帶來麻煩,或者是操心于每個兒女子孫,讓她陷入了憂郁中。還好阿姨舅舅帶著姥姥走了很多地方看病,最終病情好轉(zhuǎn)。 以前的他們都是個忙各的,而現(xiàn)在他們卻每天寸步不離。姥爺偶爾會跟姥姥開些玩笑,逗她笑。他們頭對著頭枕著同一個枕頭,偶爾牽一下手,偶爾姥爺輕輕拍一下姥姥的頭開開玩笑。有時會慢慢走到街邊小憩一下,兩個人都在珍惜著當下的每一刻幸福的時光,每一個美好的瞬間。 一次因為天氣漸暖,姥爺需要換薄一些的帽子,姥姥開始翻柜找帽子。找了有一會兒,可是還沒找到,姥姥有些著急。但是往常急性子的姥爺卻在一旁靜靜的坐著,偶爾被姥姥的窘態(tài)逗笑。急脾氣的姥爺不再催促姥姥,他在耐心等待陪伴著他的老伴。 姥姥姥爺都慢了下來,不再像年輕時每天忙忙碌碌。兒女成群,子孫滿堂,孫子孫女都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他們做了太姥姥太姥爺,逢年過節(jié)見到重孫重孫女,眉眼間依舊是那么慈祥,仿佛是很多年前他們看著我們長大的模樣。 現(xiàn)在我每次回家看見這么美好的瞬間,都覺得這是最樸實的幸福感,沒有花言巧語,沒有什么刻骨銘心,只有靜靜守候和陪伴,其實幸福就是這樣簡單。 看著他們覺得這才是人生吧,好像他們的一輩子都值得我去學習。學習他們的勤勞,學習他們的仁愛,學習他們的善良正直,學習他們的樸實…… 照相館里,闔家歡樂的一大家人,談笑著的阿姨舅舅們和孫子孫女們,在一旁玩耍的重孫子孫女,坐在化妝臺前正在化妝有些許緊張的姥姥,在一旁靜靜等待姥姥的姥爺,兩個人穿上婚紗禮服,相機見證著這一美好瞬間,每個人此時內(nèi)心都是幸福的。 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那么姥姥姥爺之間的告白,一定是這時間最動人的無聲的語言,包含了這世間最真摯的情感,他們完美的詮釋了什么是“執(zhí)子之手,與之偕老”。 如今,我們已不再是孩童,他們也已年老,我只希望時光能慢些,讓我們追上他們,他們等等我們,讓我們一起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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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楊慧聰 > 《原創(chuàng)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