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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guān)系融洽的妯娌 在《紅樓夢》里，有一對好閨蜜，她們是尤氏和鳳姐。 這兩人不是親姐妹，而是妯娌關(guān)系。尤氏的丈夫賈珍是賈府玉字輩最大的哥哥，鳳姐的丈夫賈璉是榮國府長房賈赦的兒子，兩人雖不是親兄弟，卻是同一族。尤氏是寧國府的管家奶奶，鳳姐是榮國府的管家少奶奶。這兩個女人，同為管家奶奶，有相同的身份，因此就有較多共同話題。 不同的是兩人的管家風(fēng)格和個性。尤氏性格低調(diào)脾氣好，馭下隨和而寬松鳳姐高調(diào)重排場，待下人極為嚴苛。尤氏年齡三十多歲，鳳姐才二十出頭，兩人之間相處模式，多半是尤氏寵溺包容鳳姐。 二、親善隨和的大嫂子 尤氏其人，在寧府里雖威信不大，但眾姬妾、媳婦、丫鬟，都惟她馬首是瞻，尤氏管家奶奶的身份地位，從不曾動搖。她幾次去榮國府，也是姬妾丫鬟圍隨陪伴，寧府未聞內(nèi)宅有任何爭風(fēng)吃醋之事，可見，尤氏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在《紅樓夢》前幾回里，尤氏和鳳姐的關(guān)系非常融洽自在。第五回里，尤氏治酒請賈母和邢夫人、王夫人賞梅花。到第七回里，尤氏單單請鳳姐去逛逛，鳳姐回明王夫人后，王夫人也明白尤氏的好意，就說： “每常他來請，有我們，你自然不便意。他既不請我們，單請你，可知是他誠心叫你散淡散淡，別辜負了他的心。便有事也該過去才是?！?/p> 尤氏是會做人的。先請了老太太和兩位太太賞花，因為怕鳳姐即使來了，需要侍奉賈母王夫人等，因此不能好好地逛，又怕她天天操勞家務(wù)太忙太累，于是隔了幾天才單單請鳳姐。正如王夫人所言，尤氏是的真好意請鳳姐散散心、偷偷空兒。 尤氏待鳳姐的確真心。既然說了要接鳳姐來逛逛，她就投其所好，早早地帶著媳婦秦氏和眾姬妾丫鬟媳婦在儀門口迎著鳳姐。女眷家常小聚，無非也是拉拉家常、說說笑笑，尤氏只一見了鳳姐，“必先嘲笑一陣”。而女人之間，能隨和自在地嘲笑打趣對方，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互損”，這不是表達喜歡和親近，又能是什么？ 三、潑辣張揚的小妯娌 鳳姐是賈府里出了名的潑皮破落戶兒，外號就叫“鳳辣子”。她干的事、說的話，都透著一股潑辣爽快勁兒。這次小聚，歸坐喝茶之后，鳳姐就說： “你們請我來作什么？有什么好東西孝敬我，就快獻上來，我還有事呢。”尤氏秦氏未及答話，地下幾個姬妾先就笑說道：“二奶奶今兒不來就罷，既來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p> 鳳姐可謂是張揚之至、傲氣之至、詼諧之至。她和尤氏同為妯娌，輩分是平等的。尤氏作為大嫂子，又是誥命夫人，按說地位還比鳳姐高一點。但鳳姐可不顧這些，她半開玩笑地問寧府眾女眷，“你們有什么好東西孝敬我”，還不忘點出另自己自豪得意的身份，讓別人知道，“作為管家奶奶，我每天可是很忙的?！焙竺娓怯幸痪浜狼閴颜Z： “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話就罷了，竟叫這小孩子笑話我不成！” 在寧府里見過秦鐘吃了飯之后，尤氏、鳳姐、秦氏等人抹起了骨牌。這牌打得也合適，大家族里風(fēng)范盡顯。既然是主人請了客人來，當(dāng)然得是主人輸了東道。 四、橫生枝節(jié)的一門親事 一直到第四十三回里，賈母想了個主意給鳳姐湊份子過生日，尤氏和鳳姐的關(guān)系還是非常融洽的。 尤氏笑道：“你這阿物兒，也忒行了大運了。我當(dāng)有什么事叫我們?nèi)?，原來單為這個。出了錢不算，還要我來操心，你怎么謝我？”鳳姐笑道：“別扯臊，我又沒叫你來，謝你什么！你怕操心，你這會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個就是了?！庇仁闲Φ溃骸澳闱扑d的這樣兒！我勸你收著些兒好。太滿了，就要潑出來的。” 看這形景，兩人嬉笑怒罵之間，毫無芥蒂，關(guān)系融洽。轉(zhuǎn)折出在尤氏繼母帶來的妹妹尤二姐和王熙鳳那不爭氣的老公賈璉身上。 尤氏因為要料理公公賈敬的喪事，那時賈珍賈蓉都不在家，家中無人照管，因此她將繼母接了來。誰知后來非但賈珍父子，就連賈璉都看上了尤氏姐妹，最后賈蓉摻和著出主意，讓賈璉偷娶了尤二姐。 賈璉娶尤二姐一事，尤氏知情，也知道這件事行不通，但她無力阻止繼母、丈夫、妹妹胡鬧，即便是“極力勸止”，無奈賈珍不聽，繼母和妹妹想必也不樂意，因此只得由著他們鬧去了。對于尤氏而言，她只能接受這個既定的實施，無法改變什么。 賈珍想了一想，笑道：“……明日你先去和你老娘商量，叫你老娘問準了你二姨，再作定奪?！庇谑怯纸塘速Z蓉一篇話，便走過來，將此事告訴了尤氏。尤氏卻知此事不妥，因而極力勸止。無奈賈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順從慣了的；況且他與二姐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由他們鬧去了。 紙包不住火，最終鳳姐還是知道了，于是有了第六十八回酸鳳姐大鬧寧國府一出戲。 平心而論，賈璉偷娶尤二姐這件事，沒尤氏什么錯。 一件事，如果是這個人能力范圍之內(nèi)該管的、該做的、能做的，可他卻不管也不做，那么，如果出了事，此人有責(zé)任；但如果事件已經(jīng)明顯超出此人能力范圍之內(nèi)，而這個人也已經(jīng)盡力而為了，那么出了事，此人無責(zé)。尤氏處理賈璉娶尤二姐一事，即是無責(zé)的。 該勸的勸了，賈珍不聽，尤老娘和尤二姐攔不住地偏要嫁，賈璉色迷心竅非要娶.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尤氏一沒身份地位二沒威信，如何能阻攔得了？此事她又怎能去告訴鳳姐？ 這個道理王熙鳳不是不知道，但她顧不了那么多，她要找的人，應(yīng)該是賈珍、賈蓉、賈璉這三個男人和尤二姐、尤老娘，但賈家的爺們她惹不起，最多打罵侄子賈蓉，何況賈珍那個人，一見鳳姐來了事情敗露就腳底抹油偷溜了： 正商議之間，人報：“西府二奶奶來了?！辟Z珍聽了這個，倒吃了一驚，忙要同賈蓉藏躲。不想鳳姐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干的好事?！辟Z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就進來。 于是，尤氏成了替罪羔羊。 鳳姐一到了寧府見到尤氏，“照臉一口唾沫”啐過去，還退步把自己擺在被動位置，說是老太太、太太讓尤氏、賈珍等人做圈套，一邊說一邊大哭，拉著尤氏就要去見官，“把個尤氏揉搓成了一個面團兒，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并無別語”，又“兩手搬著尤氏的臉”質(zhì)問尤氏為什么不早早地告訴她。還說尤氏不賢惠，不是個好妻子，“又沒才干，又沒口齒”，是個“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偸撬麄円膊慌履?，也不聽你”。鳳姐這一番鬧騰，已然讓尤氏顏面盡失。 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叫我怎么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北娂ф诀呦眿D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圣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當(dāng)著奴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闭f著，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 后來，尤二姐慘死鳳姐手中。至此，尤氏和鳳姐，已成陌路人。 五、至此已是陌路人 尤氏活得是真不容易。 攤上那么個混賬無能的丈夫和兒子不說，還有個糊涂繼母和兩個愛慕虛榮的妹子。在賈府的日子，她也許也是在熬油一般地過著。后來，賈母過八十歲生日，尤氏依禮到榮國府來幫忙料理。白天待客，晚上就在李紈處休息。 有天，尤氏服侍了賈母吃飯，就到鳳姐房里來吃飯： 尤氏……到鳳姐房里來吃飯……尤氏因問：“你們奶奶吃了飯了沒有？”平兒笑道：“吃飯豈不請奶奶去的。”尤氏笑道：“既這樣，我別處找吃的去。餓的我受不得了。”說著，就走。平兒忙笑道：“奶奶請回來。這里有點心，且點補一點兒，回來再吃飯?！庇仁闲Φ溃骸澳銈兠Φ倪@樣，我園子里和他姊妹們鬧去?！币幻婢妥摺?/p> 即便是和鳳姐隔閡了，但兩人還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碰巧這天晚上，出了個小插曲，奴才生事，牽三掛四的，把事情鬧大了。鳳姐就捆了兩個婆子，誰知其中一個婆子的親家是邢夫人的陪房，就挑唆邢夫人去說情，邢夫人不滿鳳姐，心中怨憤，就當(dāng)眾向鳳姐求情，讓鳳姐沒臉： 邢夫人……當(dāng)著許多人，陪笑和鳳姐求情說：“我聽見昨兒晚上二奶奶生氣，打發(fā)周管家的娘子捆了兩個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論理，我不該討情……不看我的臉，權(quán)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們罷。”說畢，上車去了。鳳姐聽了這話，又當(dāng)著許多人，又羞又氣，一時抓尋不著頭腦，憋得臉紫脹……王夫人因問為什么事。鳳姐笑將昨日的事說了。尤氏也笑道：“連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薄P姐由不得越想越氣越愧，不覺的灰心轉(zhuǎn)悲，滾下淚來。因賭氣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覺。 一切盡在不言中。尤氏沒有落井下石，沒有像周瑞家的、趙姨娘等人那樣把小事放大、惹是生非，但她也沒有為鳳姐說話。試想，如果換在以前，以尤氏和鳳姐的關(guān)系，她會這樣置身事外說自己不知情嗎？不僅不會，她一定還會笑著設(shè)法為鳳姐打圓場，不讓這個妹妹太難堪。 從要好的妯娌到陌路人，兩人都沒太做錯什么。只是兩人都攤上了不靠譜的丈夫、姐妹。原本是賈珍、賈璉、賈蓉、尤老娘、尤二姐的過錯，卻偏偏被算在了尤氏身上。 而鳳姐錯在她太過強勢、張揚跋扈、不肯認輸?shù)男愿?，她錯在沒能設(shè)身處地地為尤氏著想，一股腦兒把憤怒全推在尤氏身上。尤氏深明大義，自己含羞忍辱地兜攬了這個爛攤子，自始至終，既沒和鳳姐計較，也沒記恨報復(fù)鳳姐，她只是用一句淡淡的“我也不知道”，結(jié)束了這段姐妹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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