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九《治政之道》解析（中）

子居

　　筆者在《清華簡八〈治邦之道〉解析》[1]中已提出《治邦之道》篇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春申君黃歇，現(xiàn)知《治政之道》篇與《治邦之道》篇實(shí)為一篇，則這個推測當(dāng)也可以延伸至《治政之道》，而《治政之道》中正有“以憂君家”句，其稱“君家”而不稱“君國”，就恰恰說明作者本人當(dāng)是封君，再代入已知的《治政之道》篇成文于戰(zhàn)國末期楚人之手，則這個封君就是春申君黃歇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非常大了。

【寬式釋文】

　　彼佐臣之布心盡惟，不敢妨善、蔽惡以憂君家，非獨(dú)為其君，繄身賴寔多。故夫君臣之相事，譬之猶市賈之交易，則皆有利焉。故上下不壅，以圖政之均。政所以利眾，上辨則政成，政成則上桓，上桓則無敵，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此以亂君受之，以失其位。彼湎于逸樂，而褊于德義，故四荒九州，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

　　上愚則下失執(zhí)，失執(zhí)則惟故，惟故則生智，眾多智，則反禁政。政之不道，則上失位，其失則弗可興。昔之為百姓牧，以臨民之中者，必敬戒毋倦，以避此難。沒身免世，患難不臻，此之曰圣人。圣人聽聰視明，夫豈信耳目之力哉？彼有強(qiáng)輔，以為己聽視于外，故天下之情偽皆可得而知。

　　彼上圣則眾愚庳，愚庳則聞命，聞命則服以可用，威以彌篤益階。夫以兼布諸侯，以為天下儀式。是以不刑殺而修中治，諸侯服，不唯上能興乎？故上下相安，百姓和悅，每布一政，民若解凍。其使民以時，其息民以時。血?dú)馔ㄊ?，民不癠且壽，無夭死者。此所謂惠德。

　　今之王公，以眾征寡，以強(qiáng)征弱，以多滅人之社稷，削人之封疆，離人之父子、兄弟，取其馬牛、貨資，以利其邦國，又曰此武德。夫是所以閉諸侯之路而歡天下之亂者。

　　昔夏后作賞，民以貪貨；殷人作罰，民以好暴。故教必從上始。昔之有國者，必衎于義，毋衎［于義］必戚。百姓之不和，四封之不實(shí)，盜賊之不弭，金革之不敝，此則侯王、君公之恤，故必早圖難焉。布政、作事，毋及焉圖，其及焉圖，唯果免之，則又非圣人。圣人布政作事，遠(yuǎn)邇［上下焉圖］。彼其輔相，左右邇臣，皆和同心，以一其智，聲以益厚，聞以益彰，諸侯萬邦率嘉之，則孝勉寬惠，以并事之。春秋之時，以其馬女金玉，幣帛名器，聘眺不懈，乃……

　　……新。彼雖先不道，我猶一。彼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四鄰之諸侯乃必不諒其德，以自固于我。

【釋文解析】

皮（彼）差（佐）臣之尃（敷）心??（盡）??（惟）〔三一〕，不敢?（妨）善〔三二〕，弼亞（惡）以??（憂）君（家）〔三三〕，非蜀（獨(dú)）爲(wèi)亓（其）君，醫(yī)（繄）身【八】澫（賴）是（寔）多〔三四〕。

　　整理者注〔三一〕：“尃心，讀為「敷心」或「布心」，古書多作「敷心腹」或「布腹心」。如《書·盤庚下》「今予其敷心腹腎腸」，《左傳》宣公十二年「敢布腹心」，《左傳》昭公二十六年「敢盡布其腹心」，《詩·定之方中》「匪直也人，秉心塞淵」。惟，思。《詩·生民》「載謀載惟，取蕭祭脂」，鄭箋：「惟，思也?！贡M惟，猶「盡心」。《書·康誥》：「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span>”[2]《治政之道》篇中的“尃”，皆當(dāng)讀為“布”。整理者注為什么會引用《定之方中》，沒看太懂?！?span style="color:maroon">惟”當(dāng)訓(xùn)謀，《爾雅·釋詁》：“惟，謀也。”“盡惟”即“盡謀”，《史記·范睢蔡澤列傳》：“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fù)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漢書·劉輔傳》：“然后百僚在位，竭忠盡謀，不懼后患，朝廷無諂諛之士，元首無失道之愆。”整理者注前言“惟，思”，后面就變成“盡惟，猶「盡心」”，為什么會前后不一，也沒看太懂。

　　整理者注〔三二〕：“?，讀為「妨」，《說文》：「害也。」”[3]“害善”于先秦傳世文獻(xiàn)可見于《荀子·致士》：“與其害善，不若利淫。”《韓非子·難二》：“今緩刑罰，行寬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為治也。”故由此可知，《治政之道》用與“害善”相當(dāng)?shù)摹?span style="color:maroon">妨善”，則成文時間當(dāng)與《荀子》、《韓非子》同在戰(zhàn)國末期。

　　整理者注〔三三〕：“弼，糾正。《書·益稷》：「予違，汝弼。汝無面從?！咕?，似與「君國」相對應(yīng)，指國君之事。”[4]涉及戰(zhàn)國時期的先秦兩漢文獻(xiàn)，稱“君家”的辭例都是指的封君之家，如《戰(zhàn)國策·齊策四·馮諼客孟嘗君》：“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戰(zhàn)國策·齊策四·魯仲連謂孟嘗》：“今君之家富于二公，而士未有為君盡游者也。”《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君于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筆者在《清華簡八〈治邦之道〉解析》已言：“《治邦之道》的思想淵源與稷下學(xué)宮關(guān)系密切，持說較接近宋钘一派。從措辭特征可以判斷，《治邦之道》最有可能成文于戰(zhàn)國末期，更由作者以‘勿’代類、以‘圮’稱橋可以推知，作者當(dāng)為會使用東楚方言的楚國封君級重臣。所以，《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戰(zhàn)國末期著名的春申君黃歇。”[5]而《治政之道》建議讓臣屬盡心盡力時，也是希望臣屬“憂君家”而不是“憂君國”，同樣說明作者的身份是封君，再考慮到《治政之道》是戰(zhàn)國末期楚人所作，作者有東楚背景，則自然這個封君自然最可能就是春申君黃歇，故整理者所說“君家，似與「君國」相對應(yīng)，指國君之事”實(shí)不確。

　　整理者注〔三四〕：“醫(yī)，句首語氣詞。楚簡多作「殹」，典籍多作「繄」，惟。《左傳》襄公十四年：「王室之不壞，繄伯舅是賴。」?jié)?，讀為「賴」，受益。《書·呂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孔疏：「天子有善，以善事教天下，則兆民蒙賴之?！?/span>”[6]《治政之道》此段可比較于《呂氏春秋·古樂》：“故樂之所由來者尚矣，非獨(dú)為一世之所造也。”馬王堆帛書《戰(zhàn)國縱橫家書·十四》：“臣之出死以要事也，非獨(dú)以為王也，亦自為也。”馬王堆帛書《繆和》：“弗知而好學(xué)，身之賴也。”凡此皆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當(dāng)在戰(zhàn)國末期，距西漢不遠(yuǎn)。

古（故）夫君臣之相事，卑（譬）之猷（猶）市賈之交（易）〔三五〕，則皆又（有）利（焉）。

　　由《治政之道》此處言“君臣之相事”即可見，在《治政之道》作者的觀念中，君與臣只是職位不同，在從政關(guān)系上則是對等的相事關(guān)系，這一點(diǎn)頗有現(xiàn)代行政學(xué)意味，而與整理者念念不忘的儒家思想則迥然有別。與此相應(yīng)，《淮南子·主術(shù)》：“夫疾風(fēng)而波興，木茂而鳥集，相生之氣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報之勢也。是故臣盡力死節(jié)以與君，君計(jì)功垂爵以與臣。是故君不能賞無功之臣，臣亦不能死無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馬矣。是猶不待雨而熟稼，必不可之?dāng)?shù)也。”以君臣為“相報之勢”，正合《治政之道》所論，其言“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馬矣”更可對應(yīng)前文的“今又審用，刑以罰之，是謂賊下。”而《主術(shù)》是主道法，可證這種觀念是道法家的特色，故可知《治政之道》作者的核心理念是道法家之說。

　　整理者注〔三五〕：“市賈，《左傳》昭公十三年：「同惡相求，如市賈焉?！埂俄n非子·難一》：「臣盡死力以與君市，君垂爵祿以與臣市，君臣之際，非父子之親也，計(jì)數(shù)之所出也?！?/span>”[7]由整理者注即可見，《治政之道》此說近于法家，于《墨子·兼愛下》更有“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為也，不可勝計(jì)也。”可證墨家、法家皆有互利共贏觀念。反觀整理者推崇的孔孟儒家，《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孟子·告子下》：“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論語·里仁》：“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釉唬壕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以至于整理者自己都不得不在《〈治政之道〉的治國理念與文本的幾個問題》一文中承認(rèn)“這與儒家忠君而不言利大相徑庭”，然而就是孔孟儒家這種解決不了任何實(shí)際問題的空談，整理者文中竟然還推崇備至，這在筆者看來頗難理解。

古（故）上下不悀（痛）〔三六〕，以??（圖）正（政）之均〔三七〕，正（政）所以利（眾）。

　　整理者注〔三六〕：“悀，《玉篇》：「怒也。忿也?！够蚩勺x為「痛」，《說文》：「病也。」”[8]整理者隸定為“悀”的字實(shí)為上甬下心，當(dāng)隸定為“恿”，即勇字異體，《說文·力部》：“勇，氣也。從力甬聲。??，勇或從戈用。恿，古文勇從心。”此處之“恿”當(dāng)讀為“壅”[9]，“上下不壅”即《說苑·建本》：“是故古者君始聽治，大夫而一言，士而一見，庶人有謁必達(dá)，公族請問必語，四方至者勿距，可謂不壅蔽矣。”《說苑》此段內(nèi)容所記是魏武侯與吳起的對話，故可知當(dāng)不出法家、兵家之說。《治政之道》的“不壅”，先秦傳世文獻(xiàn)則多作“無壅”，如《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景公問治國何患》：“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主安得無壅，國安得無患乎？”《管子·明法解》：“見知不悖，賞罰不差，有不蔽之術(shù)，故無壅遏之患。”《韓非子·內(nèi)儲說》：“嗣君知欲無壅，而未得其術(shù)也。”《韓非子·外儲說右》：“夫大臣為猛狗而龁有道之士矣，左右又為社鼠而閑主之情，人主不覺，如此，主焉得無壅，國焉得無亡乎？”《呂氏春秋·分職》：“處人臣之職而欲無壅塞，雖舜不能為。”陳奇猷《校釋》：“此篇為法家之言也，分職任官為法家家法。”更可以明顯看出重視“無壅”者多為法家。

　　整理者注〔三七〕：“政之均，即「政均」。《禮記·樂記》：「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埂洞蟠鞫Y記·子張問入官》：「故世舉則民親之，政均則民無怨?！?/span>”[10]此處的“政均”就是《管子·君臣上》的“布政有均”，筆者在《清華簡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尃’當(dāng)讀為‘布’[11]，‘布均’即‘布政有均’的省言，《管子·君臣》：‘為人上者，量功而食之以足；為人臣者，受任而處之以教，布政有均。’《史記·孝文本紀(jì)》：‘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纱瞬浑y看出，《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是非常熟悉《管子·君臣》篇的。”[12]《治政之道》此處稱“政均”，后文稱“布均”，互文可證所指即《管子》的“布政有均”。“利眾”之說，先秦文獻(xiàn)見于《國語·晉語一》：“故長民者無親，眾以為親。茍利眾而百姓和，豈能憚君？”不難看出持此說者是反對“親親”觀念的。

上辡（辨）則正〓成〓（政成〔三八〕，政成）則上〓〓（上宣〔三九〕，上宣）【九】則亡（無）（敵），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型（刑）〔四〇〕。

　　整理者注〔三八〕：“「眾」字上部「目」訛變?yōu)椤?img doc360img-src='http://userimage8.360doc.com/19/1215/14/34614342_201912151453450854EOT5DTILU81VB7XC6U.jpg' width="23" height="23" id="pic1" src="http://userimage8.360doc.com/19/1215/14/34614342_201912151453450854EOT5DTILU81VB7XC6U.jpg">」。辡，讀為「辨」。政成，《左傳》桓公二年：「夫名以制義，義以出禮，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聽?！埂豆茏印ぶ婧稀罚骸阜蛭逡舨煌暥苷{(diào)，此言君之所出令無妄也，而無所不順，順而令行政成?！?/span>”[13]《治政之道》此處是言“上辨”，重點(diǎn)仍是舉賢，故較整理者所引更接近的內(nèi)容實(shí)為《管子·小匡》：“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舉，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誅，政成國安，以守則固，以戰(zhàn)則強(qiáng)。”不難看出其為法家之說。

　　整理者注〔三九〕：“，讀為「宣」，彰明。《荀子·解蔽》：「宣而成，隱而敗，闇君無之有也。」”[14]“”當(dāng)即“??”字異體，應(yīng)讀為“桓”，《逸周書·謚法》：“辟土服遠(yuǎn)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國曰桓。”故下文有“上桓則無敵，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整理者注〔四〇〕：“并邦，兼并邦國。威民，威攝民眾。《國語·魯語上》：「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鉆笮，薄刑用鞭撲，以威民也?！?/span>”[15]整理者未舉“并邦”辭例，估計(jì)是檢索時沒搜到“并邦”一詞，但“并邦”實(shí)即傳世文獻(xiàn)的“并國”，不過是因?yàn)闈h諱導(dǎo)致的用字差別，“并國”先秦文獻(xiàn)習(xí)見，如《墨子·非攻下》：“今以并國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墨子·魯問》：“子墨子曰：并國覆軍，賊殺百姓，孰將受其不祥？”《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莊公矜勇力》：“湯武用兵而不為逆，并國而不為貪。”《韓非子·難二》：“昔者吾先君獻(xiàn)公并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戰(zhàn)十有二勝，是民之用也。”《韓非子·有度》：“荊莊王并國二十六，開地三千里，莊王之氓社稷也，而荊以亡。齊桓公并國三十，啟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齊以亡。”不難觀察到，用“并邦”一詞者仍是以墨家、法家為主?！巴瘛庇谙惹匚墨I(xiàn)僅見于《左傳》、《國語》和前引《韓非子·有度》，韓非很熟悉《左傳》，這點(diǎn)自不待言，故由此可推知的也是《左傳》、《國語》的編者與《治政之道》作者關(guān)系密切，筆者在《清華簡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回顧清華簡與《左傳》、《國語》的相關(guān)性，則《左傳》、《國語》很可能也是稷下學(xué)派中某幾位學(xué)人共同編撰成書的。”[16]“不以力”一說，先秦文獻(xiàn)見于《文子·道德》：“智者，不以德為事；勇者，不以力為暴；仁者，不以位為惠。”“不以刑”則見于《管子·參患》：“內(nèi)不以刑，而欲禁邪，則國必亂矣。”仍是《治政之道》作者措辭接近《管子》、《文子》之證。

此以（亂）君受之，以〈〉亓（其）立（位）〔四一〕。皮（彼）湎於（逸）樂，而（褊）於悳（德）宜（義）〔四二〕，古（故）四巟（荒）九州各分【一〇】自立〔四三〕，以不備（服）于亓（其）君。

　　整理者注〔四一〕：“，當(dāng)為「」之訛，即「失」字。「立」見簡一一。”[17]“亂君”一詞，先秦文獻(xiàn)見于《管子·任法》：“今亂君則不然，有私視也，故有不見也，有私聽也，故有不聞也。”《戰(zhàn)國策·齊策四·先生王斗造門而欲見齊宣王》：“斗生于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荀子·非相》：“今世俗之亂君，鄉(xiāng)曲之儇子，莫不美麗姚冶，奇衣婦飾，血?dú)鈶B(tài)度擬于女子。”《荀子·修身》：“事亂君而通，不如事窮君而順焉。”《荀子·君道》：“有亂君，無亂國。”《韓非子·心度》：“故明君有權(quán)有政，亂君亦有權(quán)有政，積而不同，其所以立異也。”可見是戰(zhàn)國后期、末期詞匯?！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憂勤，而終于佚樂者也。”《鹽鐵論·取下》：“故余粱肉者難為言隱約，處佚樂者難為言勤苦。”所說皆與《治政之道》此處所言相近，故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當(dāng)距漢初不遠(yuǎn)。

　　整理者注〔四二〕：“，疑即「褊」字。清華簡《湯在啻門》「德亟」之「」，張富海讀為「褊」，狹小迫促。參看張富海：《釋清華簡〈湯在啻門〉的「褊急」》（《出土文獻(xiàn)》第十二輯，中西書局，二〇一八年）。，讀為「偏」亦通。《商君書·算地》：「故圣人之為國也，民資藏于地，而偏托危于外。資于地則樸，托危于外則惑?！怪鞄熮H解詁：「偏，少也。」德宜，見郭店簡《尊德義》，讀為「德義」。《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心不則德義之經(jīng)為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18]褊、偏在少、小方面義近，由原文字形和《鹖冠子·度萬》：“其孰能以褊材為褒德博義者哉。”來看，作“褊”較優(yōu)?！秶Z·楚語上》有：“且夫私欲弘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yuǎn)者距違。”正可與下文“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對觀。

　　整理者注〔四三〕：“巟，讀為「荒」。四荒，《爾雅·釋地》：「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勾霜q四方之地。《楚辭·離騷》：「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新書·禮容語下》：「九州之民，四荒之國。」”[19]四荒指荒服，而非整理者所引《爾雅·釋地》的“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四荒”、“九州”并言，先秦文獻(xiàn)唯見于整理者所引《楚辭·離騷》，而漢代則整理者已引賈誼《新書·禮容語》，是可證《治政之道》成文時間當(dāng)接近《離騷》與《新書》，以戰(zhàn)國末期最為可能?！?span style="color:maroon">不服于其君”句式與《管子·山權(quán)數(shù)》：“晉有臣不忠于其君”類似，也可見《管子》對《治政之道》作者的影響。

上??（愚）則下〓執(zhí)〓（失執(zhí)，失執(zhí)）則〓古〓（惟古〔四四〕，惟古）則生智，眾多智則反（稟）正〓（政〔四五〕。政）之不道則上（失）立（位）〔四六〕，亓（其）（失）則弗可（興）〔四七〕。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zhàn)。”稱“君愚”可與《治政之道》此處稱“上愚”參看。

　　整理者注〔四四〕：“執(zhí)，依據(jù)。失執(zhí)，失去行事的依據(jù)。惟古，思古之道。《后漢書·卓魯魏劉列傳》：「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冀承天心，順物性命，以致時雍?！?/span>”[20]整理者以“惟古”為“思古之道”顯不可從，若“思古之道”自然不過是因循固守，如何會出現(xiàn)“反禁政”？前文解析已指出“惟”當(dāng)訓(xùn)為“謀”，此處的“古”則當(dāng)讀為“故”，訓(xùn)為事，《左傳·襄公二十六年》：“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杜預(yù)注：“故，事。”《國語·周語上》：“且無故而料民，天之所惡也。”韋昭注：“故，事也。”因此“惟古”即“謀事”，《尸子·治天下》：“今人盡力以學(xué)，謀事則不借智，處行則不因賢，舍其學(xué)不用也。”《韓非子·飾邪》：“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皆可見“謀事”與“智”的關(guān)系，所以《治政之道》有“惟古則生智”?！岸嘀恰庇谙惹匚墨I(xiàn)可見于《老子》：“民之難治，以其多智。”《呂氏春秋·必己》：“多智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當(dāng)在戰(zhàn)國后期、末期。

　　整理者注〔四五〕：“，讀為「稟」。稟政，即「受政」、「受命」。反稟政，乃不受政命也。《國語·魯語上》「天子祀上帝，諸侯會之受命焉」，韋注：「助祭受政命也。」”[21]網(wǎng)友羅小虎則提出：“按：‘?攵’字或可讀為‘禁’。從‘稟’之字在楚簡可與‘禁’通。禁，限制?！盾髯泳馈罚骸萌酥ǎ缘?。’禁政，對政事有所限制、有所妨礙。”[22]所說“”讀為“禁”當(dāng)是，“禁政”當(dāng)即先秦文獻(xiàn)所說“禁制”，《韓非子·三守》：“至于守司囹圄，禁制刑罰，人臣擅之，此謂刑劫。”

　　整理者注〔四六〕：“道，行。《管子·任法》：「民不道法，則不祥?！埂盾髯印ね醢浴贰覆豢刹簧茷閾竦廊缓蟮乐梗跄顚O《讀書雜志》：「道之，行之也。」”[23]所注非常難以理解，“不道”猶言“無道”，是先秦文獻(xiàn)習(xí)見詞匯，所說的“道”多指舊制或共同認(rèn)可的觀念，類似于非成文法，不知何以整理者會理解出“道，行”這樣的說法。

　　整理者注〔四七〕：“失，指失位。興，《易·同人》「九三，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孔疏：「縱令更經(jīng)三歲，亦不能興起也?！?/span>”[24]“失位”所指，可參看《管子·任法》：“藉人以其所操，命曰奪柄。藉人以其所處，命曰失位；奪柄失位，而求令之行，不可得也。”

昔之【一一】爲(wèi)百眚（姓）牧〔四八〕，以臨民之中者〔四九〕，

　　整理者注〔四八〕：“牧，治民的人。《孟子·梁惠王上》：「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25]治民和治民者稱“牧”，先秦文獻(xiàn)中《管子》最為習(xí)見，《管子》的第一篇《牧民》即言“凡有地牧民者，務(wù)在四時，守在倉廩。”《治政之道》所說“為百姓牧”，則可比于《戰(zhàn)國策·齊策六·貂勃常惡田單》：“內(nèi)牧百姓，循撫其心，振窮補(bǔ)不足，布德于民；外懷戎翟、天下之賢士，陰結(jié)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為也。”《說苑·貴德》：“夫牧百姓，養(yǎng)育之而重竭之，豈所以安命安存，而稱為人君于后世哉”而《治邦之道》措辭既然與《戰(zhàn)國策·齊策六·貂勃常惡田單》、《說苑·貴德》相近，自然是成文于戰(zhàn)國末期最為可能。

　　整理者注〔四九〕：“臨，治理。《管子·八觀》：「置法出令，臨眾用民?！乖?鐘：「臨有江夏。」（《隨州文峰塔M1（曾侯與墓）、M2發(fā)掘簡報》，《江漢考古》二〇一四年第四期） ”[26]“中”本為射箭時盛放計(jì)算射中數(shù)算籌的器具，引申為官府文書，“民之中”于先秦文獻(xiàn)見《尚書·呂刑》：“何監(jiān)非德，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治政之道》的“臨民之中”猶先秦傳世文獻(xiàn)所稱“臨政”，如《管子·正》：“廢私立公，能舉人乎？臨政官民。能后其身乎？”《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

必敬戒母（毋）拳（倦），以（避）此戁（難）〔五〇〕，??（沒）身（免）殜（世），（患）戁（難）不（臻）〔五一〕，此之曰聖〓人〓（聖人。聖人）聖（聽）聰（視）盟（明），夫幾（豈）（信）耳目【一二】之力才（哉）！

　　《集韻·??韻》：“倦，怠也。”故“毋倦”猶言“勿怠”、“無怠”?！?span style="color:maroon">敬戒毋倦”可參看《荀子·大略》：“敬戒無怠，慶者在堂，吊者在閭。禍與福鄰，莫知其門。豫哉！豫哉！萬民望之。”將此說前溯則有《管子·形勢》：“怠倦者不及，無廣者疑神，神者在內(nèi)，不及者在門，在內(nèi)者將假，在門者將待。曙戒勿怠，后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氣入內(nèi)，正色乃衰。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上失其位，則下踰其節(jié)。上下不和，令乃不行。”不難看出《管子·形勢》所述內(nèi)容，多與《治政之道》相合。

　　整理者注〔五〇〕：“，讀為「避」，《韓非子·說林上》：「慶封為亂于齊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晉近，奚不之晉？』慶封曰：『越遠(yuǎn)，利以避難。』」讀為「辟」亦通。《荀子·解蔽》「辟耳目之欲」，楊注：「辟，屏除也?！勾穗y，指失位之難。”[27]整理者隸定為“”的字，在該書字形表中作“”，放大圖版中則作“”，兩相比較，字形表中的字明顯有更多細(xì)節(jié)，而據(jù)該書凡例部分言：“字形表收錄本輯所有簡文字形……字形直接從竹簡圖版中提取，酌情縮放，以求一致。”[28]但由二者的不同來看，字形表所用竹簡圖版似是遠(yuǎn)比放大圖版更為清晰，這就比較難懂了，為什么放大圖版沒有提供字形表所用的清晰竹簡圖版呢？“”即“闢”字異體，先秦文獻(xiàn)有“避難”一詞，基本全部見于《國語》和《韓非子》，又《呂氏春秋·不廣》：“天子避叔帶之難，出居于鄭。”《呂氏春秋·士節(jié)》：“士之為人，當(dāng)理不避其難，臨患忘利，遺生行義，視死如歸。”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必近于《國語》的成編和《韓非子》的成文時間，因此最可能是戰(zhàn)國末期。

　　整理者注〔五一〕：“沒身，《老子》：「沒身不殆?！姑馐?，去世、離世。免，離開。《論語·陽貨》：「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臻，至。《詩·泉水》「遄臻于衛(wèi)」，毛傳：「遄，疾；臻，至?！?/span>”[29]“免”當(dāng)訓(xùn)為終，《后漢書·黃香傳》：“思慕憔悴，殆不免喪，鄉(xiāng)人稱其至孝。”李賢注：“免喪，終喪。“沒身免世”即上博簡《曹沫之陳》的“沒身就世”，《爾雅·釋詁》：“就，終也。””故“免世”猶言“終世”，可見于郭店楚簡《語叢四》：“言之善，足以終世。三世之福，不足以出亡。”“此之曰圣人”可參看《莊子·天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舉而不失其能，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為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圣治。”《呂氏春秋·先己》：“伊尹對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扇。韺⑾热?。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嗇其大寶。用其新，棄其陳，腠理遂通。精氣日新，邪氣盡去，及其天年。此之謂真人。”《荀子·君道》：“是故窮則必有名，達(dá)則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閔，明達(dá)用天地理萬變而不疑，血?dú)夂推?，志意廣大，行義塞于天地之間，仁智之極也。夫是之謂圣人。”比較三者的“此之謂圣治”、“此之謂真人”、“是之謂圣人”可見，《治政之道》言“此之曰圣人”應(yīng)同是成文于戰(zhàn)國末期的體現(xiàn)?！奥犅敗薄ⅰ耙暶鳌币娪凇段淖印は碌隆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精存于目即其視明，存于耳即其聽聰。”可證《治政之道》作者用詞習(xí)慣確實(shí)與《文子》相近。

皮（彼）又（有）（強(qiáng)）?（輔）以爲(wèi)（己）聖（聽）（視）于外〔五二〕，古（故）天下之情??（僞）皆可??（得）而智（知）〔五三〕。

　　整理者注〔五二〕：“強(qiáng)輔，《逸周書·大明武》：「藝因代用，是謂強(qiáng)輔?！埂读信畟鳌こ幥f侄》：「國無強(qiáng)輔，外內(nèi)崩壞?！?/span>”[30]《列女傳》非先秦文獻(xiàn)，所以整理者所引屬于先秦文獻(xiàn)的就只有《逸周書·大明武》，《大明武》是標(biāo)準(zhǔn)的兵家作品，前文解析內(nèi)容已提到過，因此這里涉及兵家用詞，自然表明《治政之道》作者所受兵家影響。先秦文獻(xiàn)中，“視聽”比較常見，而“聽視”就少見得多，僅見于《荀子·不茍》：“所聽視者近，而所聞見者遠(yuǎn)。”《文子·道原》：“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心而不明。”《文子·九守》：“耳目清而聽視聰達(dá)，聽視聰達(dá)謂之明。”漢初則有《淮南子·俶真》：“于此萬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載聽視。”《淮南子·精神》：“胸腹充而嗜欲省，則耳目清、聽視達(dá)矣。耳目清，聽視達(dá)，謂之明。”《淮南子·原道》：“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形而是明。”《淮南子·主術(shù)》：“然而動靜聽視皆以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治政之道》篇既然不能晚至漢初，那么唯一的選項(xiàng)自然就只有戰(zhàn)國末期了。

　　整理者注〔五三〕：“情偽，實(shí)情與虛偽。《墨子·非命中》：「然今天下之情偽，未可得而識也。」《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在外十九年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span>”[31]由整理者注即可見，《治政之道》的措辭非常接近《墨子》，而《墨子·天志中》尚有“是以圜與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是以方與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更可證二者間措辭的相似性。因此正如之前解析內(nèi)容一再指出的，《治政之道》作者必是深受墨家影響。

皮（彼）上聖則眾??〓〓（愚疲，愚疲）則??〓命〓（聞命〔五四〕，聞命）則備（服）以可甬（用）〔五五〕，威以【一三】爾（彌）?（篤）（益）（耆）〔五六〕。

　　整理者注〔五四〕：“「」字或疑從皮省聲，讀為「?！?/span>。聞命，接受命令或教導(dǎo)。《左傳》昭公十三年：「寡君聞命矣?！褂廾袼枷牍艜嘁?。《論語·陽貨》「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論語·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郭店簡《尊德義》「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32]“上圣”、“下愚”的觀念見《鹖冠子·度萬》：“故上圣不可亂也，下愚不可辯也。”《鹖冠子》思想以道家為主，又涉及兵家，可見《治政之道》所受影響。“”當(dāng)讀為“庳”[33]，“??”即“愚庳”，《呂氏春秋·長利》：“愚庳之民，其為賢者慮，亦猶此也。”由《治政之道》重在“聞命”可見，其所說的“上圣”、“下愚”，是指在上者當(dāng)博聞廣知多思，主動性高，在下者則因此從命行事即可，無需多智生亂，這種思維模式，在軍隊(duì)中體現(xiàn)得最明顯，所謂“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正對應(yīng)下文的“聞命則服以可用”，試比較《孫子兵法·九地》：“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fā)其機(jī)。若驅(qū)群羊，驅(qū)而往，驅(qū)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于險，此謂將軍之事也。”所以《治政之道》這里是比軍政為國政的思想，仍然是近于兵家之說。

　　整理者注〔五五〕：“服，順從。《書·舜典》：「（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span>”[34]《管子·弟子職》：“見善從之，聞義則服。”《賈誼新書·階級》：“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可證《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約在《管子·弟子職》與《賈誼新書》之間。

　　整理者注〔五六〕：“，讀為「耆」。《廣雅·釋詁》：「馶、勁、堅(jiān)、剛、耆……強(qiáng)也?！埂秶Z》「耆其股肱」，裘錫圭將「耆」訓(xùn)作「強(qiáng)」，參看裘錫圭：《讀書札記四則》（《人文與社會學(xué)報》第一期，臺灣義守大學(xué)，二〇〇二年）。彌篤、益耆，兩詞意義相當(dāng)，同義連用。”[35]整理者所引《國語》為《國語·晉語九》，整段內(nèi)容為“下邑之役，董安于多。趙簡子賞之，辭，固賞之，對曰：「方臣之少也，進(jìn)秉筆，贊為名命，稱于前世，立義于諸侯，而主弗志。及臣之壯也，耆其股肱，以從司馬，苛慝不產(chǎn)。及臣之長也，端委韠帶，以隨宰人，民無二心。今臣一旦為狂疾，而曰『必賞女』，與余以狂疾賞也，不如亡！」趨而出，乃釋之。”韋昭注：“耆，致也。”實(shí)際上并沒有問題，《大戴禮記·盛德》：“致愛故能致喪祭，春秋祭祀之不絕，致思慕之心也。”王聘珍《解詁》：“致，盡也。”《后漢書·荀爽傳》：“人未有自致者，必也親喪乎。”李賢注：“致，盡也。” 《國語·周語下》：“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韋昭注：“竭，盡也。”《呂氏春秋·本味》：“相為殫智竭力，犯危行苦。”高誘注：“殫、竭，皆盡也。”可證“致”、“竭”同有“盡”義，因此“耆其股肱”猶“竭其股肱之力”的省言，《墨子·非樂上》：“士君子竭股肱之力，亶其思慮之智，內(nèi)治官府，外收斂關(guān)市山林澤梁之利，以實(shí)倉廩府庫，此其分事也……今惟毋在乎士君子說樂而聽之，即必不能竭股肱之力，亶其思慮之智，內(nèi)治官府，外收斂關(guān)市山林澤梁之利，以實(shí)倉廩府庫。”《墨子·非命下》：“今也卿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殫其思慮之知，內(nèi)治官府，外斂關(guān)市山林澤梁之利，以實(shí)官府，而不敢怠倦者，何也？”《左傳·僖公九年》：“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商君書·賞刑》：“夫固知愚，貴賤，勇怯，賢不肖，皆盡其胸臆之知，竭其股肱之力，出死而為上用也。”皆是其辭例。“竭其股肱之力”可省稱為“竭其股肱”，《后漢書·李固傳》：““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宋書·徐羨之傳》：“不能竭其股肱，盡其心力。”《晉書·列傳第四十》：“竭其股肱，繼之以死。”《周書·宇文護(hù)傳》：“臣既情兼家國，實(shí)愿竭其股肱。”皆可為證，故裘錫圭“將「耆」訓(xùn)作「強(qiáng)」”實(shí)誤，整理者注從其說，說明裘錫圭和《治政之道》整理者都并不熟悉訓(xùn)詁學(xué)?！?strong>”當(dāng)即“階”的異體，《說文·??部》：“階，陛也。”段玉裁注：“因之凡以漸而升皆曰階。”故“階”有上、升、進(jìn)等引申義，《禮記·少儀》：“不得階主。”鄭玄注：“階，上進(jìn)者。”孔穎達(dá)疏：“階，進(jìn)也。”《玉篇·阜部》：“階，上也。”《后漢書·張衡傳》：“天不可階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飛。”李賢注：“階，升也。”故“益階”猶言“益進(jìn)”，《墨子·魯問》：“若得鼓而進(jìn)于義，則吾義豈不益進(jìn)哉？”“彌篤”一說，先秦文獻(xiàn)見于《左傳·昭公十三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篤”又或作“惇”，皆訓(xùn)為厚，《國語·晉語四》：“行年五十矣，守學(xué)彌惇。”韋昭注：“惇，厚。”由此即可見《治政之道》作者與《左傳》、《國語》編者當(dāng)關(guān)系頗近。

夫以兼尃（撫）者（諸）侯〔五七〕，以爲(wèi)天下（儀）（式）〔五八〕，是以不型（刑）殺而攸（修）（中）（治），者（諸）侯備（服）〔五九〕，不唯上能（興）（乎）？

　　整理者注〔五七〕：“尃，讀為「撫」，《說文》：「安也?！?/span>”[36]《治政之道》的“尃”皆當(dāng)讀為“布”，前文解析內(nèi)容已言。“布”指布命，《管子·大匡》：“君乃布之于諸侯，諸侯許諾，受而行之。”《左傳·成公元年》：“吾子布大命于諸侯，而曰必質(zhì)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國語·晉語七》：“三年，公始合諸侯。四年，諸侯會于雞丘，于是乎布命、結(jié)援、修好、申盟而還。”皆其辭例。

　　整理者注〔五八〕：“儀式，標(biāo)準(zhǔn)。《詩·我將》：「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埂独献印罚骸钢浒祝仄浜?，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fù)歸于無極?！埂盾髯印ふ摗罚骸钢髡撸裰?；上者，下之儀也。彼將聽唱而應(yīng)，視儀而動；唱默則民無應(yīng)也，儀隱則下無動也；不應(yīng)不動，則上下無以相有也。」”[37]“下之儀”與“天下儀”區(qū)別明顯，整理者引《荀子》不知何意?！段淖印ぞ攀亍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不縱身肆意而制度，可以為天下儀。”與《老子》言“天下式”正可合為《治政之道》的“天下儀式”，此外尚有《管子·禁藏》：“法者，天下之儀也。”《管子·明法解》：“法者，天下之程序也，萬事之儀表也。”《管子·形勢解》：“儀者，萬物之程序也。法度者，萬民之儀表也。”由此仍可見，《治政之道》作者的思想與措辭特征就正在道家、法家之間。

　　整理者注〔五九〕：“中治，當(dāng)指內(nèi)政，與諸侯之事相對應(yīng)。”[38]“不刑殺”于先秦文獻(xiàn)見《商君書·定分》：“故圣人立天下而無刑死者，非不刑殺也，法令明白易知，為置法官吏為之師以道之知。”上博二《容成氏》：“不勸而民力，不刑殺而無盜賊。”由此也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不會是整理者所言的楚肅王、宣王時期。前文解析內(nèi)容已言，“中治”即下文“邦中之政”?！吨握馈反颂帉?、諸侯服皆歸因于上能興賢，此點(diǎn)可比于《管子·霸言》：“使能則百事理，親仁則上不危，任賢則諸侯服。”《淮南子·兵略》：“制刑而無刑，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勝而不屈。刑兵之極也，至于無刑，可謂極之矣。是故大兵無創(chuàng)，與鬼神通。五兵不厲，天下莫之敢當(dāng)。建鼓不出庫，諸侯莫不懾?沮膽其處。故廟戰(zhàn)者帝，神化者王。所謂廟戰(zhàn)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時也。修政于境內(nèi)，而遠(yuǎn)方慕其德；制勝于未戰(zhàn)，而諸侯服其威。內(nèi)政治也。”皆可見其鮮明的法家、兵家思想傾向。

古（故）??〓（上下）相安，百眚（姓）和（悅），【一四】（每）尃（敷）一正（政）〔六〇〕，民若解凍〔六一〕。

　　《治政之道》“上下相安”可比較于《春秋繁露·度制》：“以此為度而調(diào)均之，是以財不匱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 《漢書·宣帝紀(jì)》：“樞機(jī)周密，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茍且之意也。”《漢書·王商傳》：“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上下相安。”可證《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當(dāng)距西漢不遠(yuǎn)?！?span style="color:maroon">百姓和悅”相當(dāng)于先秦文獻(xiàn)中的“百姓和”、“百姓和輯”、“百姓和集”，見《國語·晉語一》：“茍利眾而百姓和，豈能憚君？”《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荀子·王制》：“刑政平，百姓和，國俗節(jié)，則兵勁城固，敵國案自詘矣。”《文子·上義》：“群臣親附，百姓和輯。”《太平御覽》卷八十二引《尸子》：“天下寧定，百姓和輯。”“和悅”一詞，則先秦文獻(xiàn)僅見于《周禮·夏官·撢人》：“撢人掌誦王志，道國之政事，以巡天下之邦國而語之，使萬民和說而正王面。”因此可見，《治政之道》篇的措辭特征，近于《周禮》、《國語》、《晏子春秋》、《文子》、《尸子》、《荀子》諸書。

　　整理者注〔六〇〕：“每敷一政，每發(fā)布一個政令。《詩·長發(fā)》：「不競不銶，不剛不柔，敷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span>”[39]“尃”當(dāng)讀“布”，整理者所引《長發(fā)》詩，《左傳·成公元年》、《左傳·昭公二十年》皆明確引為“布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布政”于先秦文獻(xiàn)見于《周禮·夏官·大司馬》：“正月之吉始和，布政于邦國都鄙。”《管子·君臣上》：“為人臣者，受任而處之以教布政有均。”《左傳·成公十一年》：“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大戴禮記·少間》：“君時同于民，布政也。”

　　整理者注〔六一〕：“解凍，《禮記·月令》：「東風(fēng)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span>”[40]整理者所引《禮記·月令》文也即《呂氏春秋·孟春紀(jì)》文，而使用“解凍”一詞且時間明確可知者，先秦文獻(xiàn)還有《戰(zhàn)國策·秦策四·秦王欲見頓弱》：“解凍而耕，暴背而耨，無積粟之實(shí)，此無其實(shí)而有其名者也。”同屬戰(zhàn)國末期。對應(yīng)“解凍”一詞，《管子·五行》有“然則在解而凍釋，草木區(qū)萌。”《管子·臣乘馬》有“日至六十日而陽凍釋，七十日而陰凍釋，陰凍釋而秇稷。”《管子·四時》有“三政曰：凍解，修溝瀆，復(fù)亡人。”《莊子·庚桑楚》有“是乃所謂冰解凍釋者，能乎？”可見這個詞是源自管仲學(xué)派的影響而生成的。

亓（其）吏（使）民以旹（時），亓（其）思（息）民以旹（時）〔六二〕。血（氣）迵（通）厇（暢）〔六三〕，民不（癠）（且）壽〔六四〕，亡（無）殀（夭）死者，此所胃（謂）惠悳（德）。

　　“使民以時”于先秦文獻(xiàn)見于《論語·學(xué)而》：“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較《論語》更早，則有《太平御覽》卷三八三引《國語》曰：“齊宣王出游，路見閭丘先生長老十三人謁齊王，王賜之田。眾老皆拜，閭丘先生獨(dú)不拜。又賜無役，諸老復(fù)拜，閭丘先生又不拜。宣王疑而問之，對曰：‘來見大王所望者三：愿賜臣壽，賜臣富，賜臣貴?！踉唬骸烀虚L短，非寡人所制，無所壽先生；倉粟雖盈，備災(zāi)畜，無以富先生；大官無闕，小官卑賤，無以貴先生。’先生曰：‘所望愿王選良吏，臣少得壽焉；使人以時役，無煩苛，此臣所以得富焉；使少者敬長者，長者敬老者，此臣所以得其貴也。王賜臣田，田不租，倉廩虛；賜臣無役，則官無所使，非所望也?！踉唬骸n先生為相，可乎？’先生曰：‘臣得三愿足矣，安用為相?！?/span>”其中的“使人以時”即“使民以時”，民、人之別，蓋因唐諱。同樣的民、人之別，還見于《韓詩外傳》卷三：“傳曰：宋大水。魯人吊之曰：‘天降淫雨，害于粢盛，延及君地，以憂執(zhí)政，使臣敬吊?！稳藨?yīng)之曰：‘寡人不仁，齋戒不修，使民不時，天加以災(zāi)，又遺君憂，拜命之辱?！?/span>”和《說苑·君道》：“宋大水，魯人吊之曰：‘天降淫雨，溪谷滿盈，延及君地，以憂執(zhí)政，使臣敬吊?！稳藨?yīng)之曰：‘寡人不佞，齋戒不謹(jǐn)，邑封不修，使人不時，天加以殃，又遺君憂，拜命之辱?！?/span>”二者所記相近，而皆不同于《左傳·莊公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對曰：‘孤實(shí)不敬，天降之災(zāi)，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span>”故當(dāng)是《春秋》別傳，其中《韓詩外傳》的“使民不時”，《說苑》作“使人不時”，又《大戴禮記·曾子制言》：“使民不時，失國，吾信之矣。”可證《韓詩外傳》與《說苑》所用不同于《左傳》的《春秋》別傳，很可能編《曾子》的人也曾得見。《呂氏春秋·原亂》：“文公施舍，振廢滯，匡乏困，救災(zāi)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jié)器用，用民以時。” “使”可訓(xùn)“用”，故《呂氏春秋》的“用民以時”也即“使民以時”，可見《國語》、《呂氏春秋》皆有此說，因此《論語》所記當(dāng)又是取世間流行之說而冠以孔子之名。再往上溯，《管子·戒》：“管仲曰：昔先王之理人也，蓋人患勞，而上使之以時，則人不患勞也。”《管子·形勢解》：“教民以時，勸之以耕織，以厚民養(yǎng)。”可證或言“使”或言“教”，這種重時觀念也見于管仲學(xué)派。由《管子》“使之以時”下溯道家，有《文子·上仁》：“文子曰：使之以時而敬慎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說苑·政理》：“成王問政于尹逸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以時而敬順之，忠而愛之，布令信而不食言?！?/span>”《淮南子·道應(yīng)》：“成王問政于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時而敬順之。’”前引諸書不出戰(zhàn)國后期至漢初時間范圍，故《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也當(dāng)不早于戰(zhàn)國后期，最可能即戰(zhàn)國末期。

　　整理者注〔六二〕：“思，讀為「息」。息民，與「使民」對舉，使人民得到休養(yǎng)生息。《左傳》隱公七年：「凡諸侯同盟，于是稱名，故薨則赴以名，告終，稱嗣也，以繼好息民，謂之禮經(jīng)?！?/span>”[41]“息民”一詞，先秦文獻(xiàn)中《左傳》七見，《國語》二見，《戰(zhàn)國策》五見，馬王堆帛書《戰(zhàn)國縱橫家書》一見，《荀子》一見，可見該詞的使用時間范圍不早于戰(zhàn)國后期，故如前文所說，《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也當(dāng)不早于戰(zhàn)國后期，最可能即戰(zhàn)國末期。

　　整理者注〔六三〕：“厇，讀為「暢」。迵用，通暢。《新論·祛蔽》：「今人之肌膚，時剝傷而自愈者，血?dú)馔ㄐ幸?/span>。」”[42]筆者認(rèn)為，“厇”當(dāng)讀為“疏”，《說文·??部》：“疏，通也。從??從疋，疋亦聲。”《管子·水地》：“水者，地之血?dú)猓缃蠲}之通流者也。”通流即通疏，《莊子·刻意》：“精神四達(dá)并流，無所不極。”成玄英疏：“流，通也。”“通疏”即“疏通”，《禮記·經(jīng)解》：“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大戴禮記·五帝德》：“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曰高陽。洪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尢兆魇?，忠信疏通，知民之情。”《中藏經(jīng)·論血痹》：“上先枯則上不能制于下，下先枯則下不能克于上，中先枯則不能通疏。”皆其辭例。

　　整理者注〔六四〕：“癠，《禮記·玉藻》「親癠，色容不盛」，鄭注：「癠，病也。」”[43]“”字讀為“癠”是網(wǎng)友汗天山在《清華八〈治邦之道〉初讀》帖111樓所指出，言：“按：[疒次]，當(dāng)讀為‘癠’?！稜栄拧め屧b》：‘癠，病也。’字又作‘啙’，《方言》第十：‘啙，矲短也。江湘之會謂之啙。凡物生而不長大亦謂之啙，又曰癠?！弊ⅲ骸袼缀粜榘U?！單漠?dāng)是取‘物生而不長大’之義。”[44]《論衡·命義》：“稟得堅(jiān)強(qiáng)之性，則氣渥厚而體堅(jiān)強(qiáng)，堅(jiān)強(qiáng)則壽命長，壽命長則不夭死。稟性軟弱者，氣少泊而性羸窳，羸窳則壽命短，短則蚤死。”所說“壽命長則不夭死”正可對應(yīng)于《治政之道》此處的“民不癠且壽，無夭死者”。“此所謂惠德”可比之于《說苑·復(fù)恩》“趙宣孟將上之絳”節(jié)“此所謂德惠也”，也可證《治政之道》成文時間當(dāng)距漢初不遠(yuǎn)。

今之王公以眾正（征）??（寡），【一五】以（強(qiáng)）政（征）溺（弱）〔六五〕，

　　“今之王公”即《墨子》十論習(xí)見的“今王公”，《墨子》中凡二十見，可見《治政之道》深受《墨子》影響，其區(qū)別則在于《墨子》中“王公”皆與“大人”連稱，而《治政之道》中兩稱“今之王公”，并無連及“大人”的情況。

　　整理者注〔六五〕：“「政」字上下結(jié)構(gòu)，「攴」似「反」。”[45]“以眾征寡，以強(qiáng)征弱”可比之于《管子·霸言》：“以大牽小，以強(qiáng)使弱，以眾致寡，德利百姓，威振天下，令行諸侯而不拂，近無不服，遠(yuǎn)無不聽。”《商君書·畫策》：“神農(nóng)既沒，以強(qiáng)勝弱，以眾暴寡。”《戰(zhàn)國策·中山策·武安君白起與昭王論伐趙》：“君嘗以寡擊眾，取勝如神，況以強(qiáng)擊弱，以眾擊寡乎？”《莊子·盜跖》：“自是之后，以強(qiáng)陵弱，以眾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可見此類以眾寡、強(qiáng)弱為說的情況流行于法家、道家、兵家之間。

以多烕（滅）人之??（社）（稷），??（削）人之（封）（疆），（離）人之父子（兄）弟，取亓（其）馬牛（貨）資以利亓（其）邦國。或曰此武悳（德）〔六六〕。

　　整理者注〔六六〕：“??，《說文》「社」之古文作「」，簡文中「木」訛作「末」。武德，《尉繚子·兵教上》：「此謂之兵教，所以開封疆，守社稷，除患害，成武德也?！勾硕挝淖轴槍︻愃票抑远l(fā)。”[46]整理者注文所引《尉繚子》只有“開封疆”略與《治政之道》所說“削人封疆”相近，而“守社稷，除患害”皆不合于《治政之道》所述，因此整理者認(rèn)為“此段文字針對類似兵家之言而發(fā)”并不成立。“武德”之說，非僅見于《尉繚子》，如《國語·晉語九》：“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上博六《天子建州》：“文德治，武德伐。文生武殺。”皆可證《治政之道》針對“武德”并不能等同于針對兵家，考慮到《治政之道》深受墨家影響，則此處所論，應(yīng)是繼承自墨家“非攻”說，“取人馬牛”于先秦文獻(xiàn)僅見《墨子·非攻上》：“至入人欄廄，取人馬牛者，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猶可見其影響?！盾髯印ぷ拥馈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毀。”所言“封疆不削”、“社稷不危”正與《治政之道》此處所言相反，故可推知二者成文時間當(dāng)相近。“貨資”一詞，先秦文獻(xiàn)見于上博四《曹沫之陳》：“毋愛貨資子女，以使其便嬖。”清華簡七《越公其事》第六章：“凡越庶民交接、言語、貨資、市賈乃無敢反倍欺詒。”《韓非子·解老》：“故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貨資有余者，是之謂盜竽矣。”筆者在《清華簡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言：“以此當(dāng)可列出自《管仲》作者至《子犯子余》作者和《越公其事》五政各章作者再至《治邦之道》作者這樣歷時的文化傳承關(guān)系。”[47]故《治政之道》中“貨資”一詞當(dāng)是《越公其事》影響所至?！?span style="color:maroon">利其邦國”可比較于《墨子·兼愛上》：“諸侯各愛其國，不愛異國，故攻異國以利其國，”清華簡六《子產(chǎn)》：“有道之君，能修其邦國，以和民。”《周禮·地官·大司徒》：“辨其邦國都鄙之?dāng)?shù)．制其畿疆而溝封之。”《周禮·夏官·職方氏》：“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可見這個措辭特征的影響來源很可能不出《墨子》、《周禮》、《子產(chǎn)》。

夫是所以閟（閉）者（諸）侯之（路）而【一六】（勸）天下之（亂）者。

　　“是所以”句式，先秦文獻(xiàn)僅見于《莊子·外篇·秋水》：“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莊子·雜篇·漁父》：“真在內(nèi)者，神動于外，是所以貴真也。”《荀子·正名》：“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約名以相期也。”《荀子·君道》：“省工賈，眾農(nóng)夫，禁盜賊，除奸邪：是所以生養(yǎng)之也。天子三公，諸侯一相，大夫擅官，士保職，莫不法度而公：是所以班治之也。論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所宜，上賢使之為三公，次賢使之為諸侯，下賢使之為士大夫：是所以顯設(shè)之也。”《荀子·堯問》：“彼其好自用也，是所以窶小也。”各篇皆標(biāo)準(zhǔn)的戰(zhàn)國末期文獻(xiàn)，可證《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只當(dāng)是戰(zhàn)國末期?！?span style="color:maroon">閉諸侯之路”猶言斷絕諸侯的交通，《戰(zhàn)國策·秦策三·范雎至秦》：“舉兵而攻滎陽，則成睪之路不通。”“”當(dāng)讀為“歡”，訓(xùn)為喜，《說文·》：“懽，喜??也。從心雚聲。”《國語·晉語二》：“以喪得國，則必樂喪，樂喪必哀生。因亂以入，則必喜亂，喜亂必怠德。是哀樂喜怒之節(jié)易也，何以導(dǎo)民？”

昔（夏）后乍（作）賞，民以貪（貨）〔六七〕；（殷）人乍（作）罰，民以好（暴）。古（故）（教）必從上（始）。

　　整理者注〔六七〕：“貪貨，貪求財貨。《左傳》襄公二十三年：「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48]《司馬法·天子之義》：“夏賞于朝，貴善也。殷戮于市，威不善也。周賞于朝，戮于市，勸君子，懼小人也?！杏菔喜毁p不罰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賞而不罰，至教也。殷罰而不賞，至威也。”所說正可與《治政之道》此處言“昔夏后作賞，民以貪貨；殷人作罰，民以好暴。”對觀，故可知夏賞殷罰之說源自齊兵家。“故教必從上始”可比于《管子·禁藏》：“故凡治亂之情，皆道上始。” 《管子·侈靡》：“教之始也，身必備之。”可證《治政之道》此說仍是近于管子學(xué)派。

昔之又（有）國者必（檢）於宜（義），毋（檢）【一七】□□必慼〔六八〕。

　　整理者注〔六八〕：“檢，《荀子·儒效》：「禮者，人主之所以為羣臣寸、尺、尋、丈檢式也?！埂痘茨献印ぶ餍g(shù)》：「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為檢式儀表，故令行于天下。」或說檢，約束。宜，讀為「義」，以義約束。《后漢書·仲長統(tǒng)傳》：「逮至清世，則復(fù)入于矯枉過正之檢?！购喴话耸酌撀涠?，疑為「于宜」。”[49]“昔之有國者”可比之于《呂氏春秋·不屈》：“惠王謂惠子曰：古之有國者，必賢者也。”《韓詩外傳》卷九：“古有國者，未嘗不以恭儉也，失國者、未嘗不以驕奢也。”由此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當(dāng)近于《呂氏春秋》和《韓詩外傳》。整理者讀為“檢”的字，原字形作“”，似可分析為上從二先，下從心，疑即是“??”字去掉人形，或可讀為“衎”，訓(xùn)為樂，《爾雅·釋詁》：“衎、喜，樂也。”《說文·行部》：“衎，行喜貌。”故“衎于義”即“樂于義”，《逸周書·常訓(xùn)》：“明王自血?dú)舛恐?xí)以明之丑，丑明乃樂義，樂義乃至上，上賢而不窮。”

百眚（姓）之不和、四（封）之不實(shí)、佻（盜）（賊）之不爾（弭）、金革之不（敝）〔六九〕，此則侯王、君公之卹〔七〇〕，古（故）必（早）??（圖）戁（難）安（焉）〔七一〕。

　　“百姓之不和”即前文“百姓和悅”的反面，相關(guān)內(nèi)容可參看前文解析?！?span style="color:maroon">四封之不實(shí)”即《淮南子·時則》：“以成五谷，以實(shí)封疆，其政不失，天地乃明。”中“以實(shí)封疆”的反面?！对娊?jīng)·小雅·沔水》：“心之憂矣，不可弭忘。”毛傳：“弭，止也。”故“盜賊之不弭”即“盜賊之不止”，《商君書·畫策》：“為奸邪盜賊者，死刑，而奸邪盜賊不止者，不必得也。”由此也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接近《商君書》和《淮南子》。

　　整理者注〔六九〕：“金革，《禮記·中庸》「衽金革，死而不厭」，朱熹集注：「金，戈兵之屬；革，甲胄之屬?！贡?，棄置。《禮記·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陸德明釋文：「敝，棄也。」”[50]無論如何兵器甲胄在先秦都是貴重品，故整理者訓(xùn)“敝”為“棄”當(dāng)不確。筆者認(rèn)為，“敝”當(dāng)訓(xùn)為止息、終止，《周禮·夏官·大司馬》：“火弊，獻(xiàn)禽以祭社。”鄭玄注：“火弊，火止也。”《左傳·襄公三十年》：“國之禍難，誰知所敝。”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春秋左傳中》：“敝，猶終也，言不知禍難所終也?！稓w妹·象傳》曰：‘君子以永知敝?！毒l衣》曰：‘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潜峙c終同義。”《素問·上古天真論》：“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王冰注：“敝，盡也。”故“金革不敝”猶言“兵革不息”，《逸周書·時訓(xùn)》：“鹿角不解，兵革不息。”

　　整理者注〔七〇〕：“侯王，泛指諸侯。《老子》：「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君公，亦泛指諸侯。《墨子·尚同中》：「夫建國設(shè)都，乃作后王君公?！剐?，《說文》：「憂也?！埂肚f子·德充符》「寡人恤焉，若有亡也」，成玄英疏：「恤，憂也。」”[51]“侯王”、“君公”之稱，又見于清華簡八《心是謂中》，筆者在《清華簡八〈心是謂中〉解析》中曾言：“‘侯王’一詞，先秦傳世文獻(xiàn)中見于《老子》、《莊子·漁父》、《戰(zhàn)國策》，先秦出土文獻(xiàn)見于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可見該詞使用時間之晚，這同樣說明《老子》的成文肯定不會比《莊子》早很多，《莊子》對《老子》的引用，只是在引用剛出現(xiàn)不久且流行于世的章句，而不是在引用遠(yuǎn)屬春秋的故典。肯定早于《心是謂中》的《墨子·尚同中》：‘是以先王之書，相年之道曰：夫建國設(shè)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也，輕大夫師長，否用佚也，維辯使治天均。’《逸周書·太子晉》：‘師曠告善，又稱曰：宣辨名命，異姓惡方，王侯君公，何以為尊？何以為上？’皆以‘后王（王侯）’為先，‘君公’為后，猶不失與史實(shí)的對應(yīng)，從《墨子》所稱來看，‘后（侯）’可能當(dāng)是早于王出現(xiàn)的等級觀念，《墨子》的‘后（侯）’在‘王’先，也正對應(yīng)夏后氏不稱王而稱‘后’。”[52]《治政之道》和《心是謂中》的這種稱謂，顯然就是繼承自墨家，而《治政之道》和《心是謂中》在這一點(diǎn)上措辭相同，只是詞序不同，《心是謂中》稱“君公、侯王”，《治政之道》則稱“侯王、君公”，表明二文作者當(dāng)不是一個人，但關(guān)系較近?！缎氖侵^中》言“人有天命，其亦有身命”，《治政之道》則言“愚者曰：在命。”說明二人理念迥然有異。筆者已推測《治政之道》很可能就是出自春申君黃歇之手，則《心是謂中》的作者，蓋是黃歇的門客。

　　整理者注〔七一〕：“圖難，《老子》：「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xì)。」”[53]很難理解整理者為什么會在這里引《老子》，《治政之道》此處的“難”是危難義，不是困難義，與《老子》的“圖難于其易”完全不是一個意思。清華簡三《芮良夫毖》有“毋自縱于逸，以囂不圖難。”《管子·法法》：“爵不尊，祿不重者，不與圖難犯危，以其道為未可以求之也。”皆與《治政之道》所說“圖難”同義，由此也可見《芮良夫毖》、《管子》、《治政之道》間的傳承關(guān)系。

尃（敷）正（政）乍（作）事，毋【一八】﨤（及）（焉）??（圖）〔七二〕；亓（其）﨤（及）（焉）??（圖），唯（雖）果（免）之〔七三〕，

　　整理者注〔七二〕：“作事，《左傳》昭公八年：「作事不時，怨謊動于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刮慵埃猩涎?，意為毋及于難。《易·既濟(jì)》：「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54]“事”即時事，“布政、作事”，于《晏子春秋》中作“從政”、“作事”，《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景公問圣人之不得意何如》：“上作事反天時，從政逆鬼神，藉斂殫百姓。”可見《治政之道》與《晏子春秋》的關(guān)系較近?！?span style="color:maroon">毋及焉圖”是指沒考慮到圖難，而不是整理者所理解的“毋及于難”。

　　整理者注〔七三〕：“果，《國語·晉語三》「佞之見佞，果喪其田；詐之見詐，果喪其賂」，韋注：「果，猶竟也?！姑庵庥陔y。”[55]“果”當(dāng)訓(xùn)為能，《玉篇·木部》：“果，能也。”“果免之”即“能免之”，“其及焉圖，唯果免之”即考慮到了應(yīng)對危難，但只求能免于危難，沒有更深遠(yuǎn)的謀劃，所以下文說“則又非圣人”。

則或非聖〓人〓（聖人。聖人）尃（敷）正（政）乍（作）事，遠(yuǎn)逐（邇）□□□□〔七四〕。

　　整理者注〔七四〕：“逐，從豕聲，讀為「邇」。”[56]比較原清華簡八《治邦之道》文，則此處所缺四字或可補(bǔ)為“小大焉圖”。

皮（彼）亓（其）?（輔）相、〓（左右）、逐（邇）臣皆和同心，以（一）亓（其）智〔七五〕，

　　整理者注〔七五〕：“彼其，那、那些。《詩·揚(yáng)之水》：「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馆o相，《史記·孔子世家》：「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邇臣，《左傳》昭公三十年：「吳子唁而送之，使其邇臣從之，遂奔楚?！埂抖Y記·緇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邇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菇院?，讀為「諧和」。《周禮·調(diào)人》：「調(diào)人掌司萬民之難而諧和之?！够蛘f「皆」如字讀，「和同」連讀，指和睦同心，《管子·立政》：「大臣不和同，國之危也?！挂黄渲?，猶言統(tǒng)一思想。”[57]目前可見先秦傳世文獻(xiàn)皆以“輔相”為輔佐義，至整理者所引《史記》才見輔臣義，由此也可見《治政之道》成文時間頗晚，當(dāng)近于《史記》?！?span style="color:maroon">皆和同心”即皆和專同心，“和專同心”見清華簡三《芮良夫毖》，由此也可見《治政之道》作者當(dāng)是讀過《芮良夫毖》篇。清華簡六《管仲》篇有“管仲答曰：前有道之君所以保邦，天子之明者，能得仆四人同心，而己五焉；諸侯之明者，能得仆三人同心，而己四焉；大夫之明者，能得仆二人同心，而己三焉。”同樣說明此觀念在三篇之間的傳承關(guān)系。《孫子·九地》、上博簡《容成氏》皆有“一其志”之說，與《治政之道》比較的話，則體現(xiàn)出《治政之道》作者有更注重智能而非志向的傾向。

聖（聲）【一九】以（益）厚，??（聞）以（益）章（彰），

　　“聲以益厚”可比于《荀子·議兵》的“故厚德音以先之”，“聞以益彰”可比于《荀子·勸學(xué)》：“順風(fēng)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wù)哒谩?/span>”是可證兩說皆近于《荀子》，因此《治政之道》篇的成文時間當(dāng)與《荀子》相近，自是以戰(zhàn)國末期為最可能。

者（諸）侯萬邦（率）嘉之，則考（孝）（勉）??（晏）惠以並事之〔七六〕。春（秋）之旹（時），以亓（其）馬女、金玉、?（幣）帛、名（器）（聘）覜不解（懈）〔七七〕，乃【二〇】

　　整理者注〔七六〕：“考，讀為「孝」。《孝經(jīng)·天子》：「愛親者不敢惡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愛敬盡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蓋天子之孝也?！?/span>，讀為「勉」。??，讀為「晏」，見清華簡《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君與大夫??焉，不相得惡?！?/span>”[58]網(wǎng)友紫竹道人指出：“簡20‘則考（孝）勉??惠以并事之’，整理者讀‘??’為‘晏’。按‘??’在上博簡《孔子詩論》中用為‘宛’，張富?！墩f“??”、“冤”》謂此字乃‘有兔爰爰’之‘爰’的本字（《古研》28輯）。若此，讀為‘晏’韻不密合。按‘??’當(dāng)讀為‘寬’（上博簡《從政》‘愋’用為‘五德’之‘寬’，且與‘惠’并提）。‘寬惠’乃古人成詞。”所說當(dāng)是，“寬惠”一詞，先秦文獻(xiàn)只見于《管子》、《晏子春秋》、《國語》、《荀子》、《韓非子》、《戰(zhàn)國策》，可見《治政之道》措辭特征?！按呵镏畷r”則于先秦文獻(xiàn)只見于《管子·侈靡》：“收其春秋之時而消之”，可證《治政之道》篇的措辭在前面各文獻(xiàn)之間猶其近于《管子》。

　　整理者注〔七七〕：“馬女，馬與女，皆可作為禮品。名器，《管子·形勢解》：「主之所以為罪者，貧弱也。故國貧兵弱，戰(zhàn)則不勝，守則不固。雖出名器重寶以事鄰敵，不免于死亡之患?！固鳎墩f文》：「諸侯三年大相聘曰眺。眺，視也。從見，兆聲?！蛊柑鳎豆茏印ば】铩罚骸笇徫峤?，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貨財，而美為皮幣，以極聘眺于諸侯，以安四鄰，則鄰國親我矣?！菇?，讀為「懈」，怠。”[59]《管子·宙合解》：“言上之?dāng)〕＃澯诮鹩耨R女，而吝愛于粟米貨財也。”可證金玉、馬女并提是《治政之道》與《管子》的共同措辭特征，“聘眺”還見于《國語·齊語》：“重為之皮幣，以驟聘眺于諸侯。”又作“眺聘”，見《周禮·春官·典瑞》：“瑑圭璋璧琮，繅皆二采一就，以眺聘。”《考工記》：“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覜聘。”又《周禮·秋官·小行人》：“存、眺、省、聘、問，臣之禮也。”《左傳·昭公五年》：“朝聘有珪，享眺有璋。”可見《治政之道》此處措辭與《管子》、《國語》最近，其次是《周禮》，其次是《左傳》。

以敚（閲）民（務(wù)）〔七八〕，古（故）（地）□……

　　整理者注〔七八〕：“敗，讀為「閱」，檢閱。《墨子·號令》：「擅離署，戮。門尉晝?nèi)喼?，鼓撃門閉一閱?！姑駝?wù)，《管子·五輔》：「若民有淫行邪性，樹為淫辭，作為淫巧，以上諂君上，而下惑百姓，移國動眾，以害民務(wù)者，其刑死流。」《商君書·賞刑》：「夫明賞不費(fèi)，明刑不戮，明教不變，而民知于民務(wù)，國無異俗。」”[60]筆者在《清華簡九〈治政之道〉簡序調(diào)整一則》中已指出：“簡二一上段當(dāng)下接簡三五，按四字句式，兩段之間可補(bǔ)入‘盡，五’二字，簡序調(diào)整為：簡三四＋簡二一上＋簡三五，三支簡內(nèi)容連讀為‘人不度，其廢人必或不度，起事必或不時，妨民之務(wù)，大宮室，高臺燧，深池廣閎，造樹關(guān)守、陂塘，土功無既，以奪民務(wù)，故地材［盡，五］種不登，府庫倉，是以不實(shí)，車馬不完，兵甲不修，其民乃寡以不正。其德淺于百姓。’”[61]

（新）。皮（彼）唯（雖）先不道，我猷（猶）（一）〔七九〕。皮（彼）（一）而【二一】不巳（已），亓（其）（二）乃巳（已）；厽（三）而不巳（已），四（鄰）之者（諸）侯乃必不（諒）亓（其）悳（德）以自固于我〔八〇〕。

　　整理者注〔七九〕：“彼，指諸侯萬邦。一，相同，指處事原則不變。”[62]因?yàn)榇撕喩喜繗垞p，所以“彼”是指誰并不很清楚，大致上應(yīng)是指與作者所屬集團(tuán)存在利益沖突的另一方，可能是某個假設(shè)的、不定指的諸侯國，但顯然不會是整理者所說的“指諸侯萬邦”。

　　整理者注〔八〇〕：“已，停止。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云云，指為不道一而再，再而三。諒，信也。自固于我，大意是與我的友好關(guān)系更加堅(jiān)固。文意與《孟子·公孫丑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相類。”[63]“四鄰之諸侯”即先秦傳世文獻(xiàn)的“四鄰諸侯”，見于《管子》、《墨子》、《左傳》、《國語》、《荀子》、《韓非子》、《戰(zhàn)國策》，又作“諸侯四鄰”，見于《管子》、《晏子春秋》、《韓非子》，比較前文“寬惠”一詞先秦文獻(xiàn)見于《管子》、《晏子春秋》、《國語》、《荀子》、《韓非子》、《戰(zhàn)國策》，只多了《墨子》和《晏子春秋》、《左傳》，明顯可見這里所列諸書存在的措辭相關(guān)性。“自固”又見《治政之道》下半部分原定名《治邦之道》者，言“彼天下之睿士之遠(yuǎn)在下位而不由者，愈自固以悲怨之。”和銀雀山漢簡《十問》有“交和而舍，敵將勇而難懼，兵強(qiáng)人眾自固，三軍之士皆勇而無慮。”《十問》的成文時間不會早于戰(zhàn)國后期，可見《治政之道》的成文時間也當(dāng)不早于戰(zhàn)國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