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親朋好友免不了聚餐，但在濮陽人面前，您恐怕都不好意思說那叫聚餐。正月里，濮陽千人一起吃大鍋飯，規(guī)模之大，場面之熱鬧，絕對震撼！最重要的是，你也可以參加！

歸來 | 文

凡是華人都過年。但是，十里不同俗，八里改規(guī)矩。濮陽地處三省交界，中原文化、燕趙文化、齊魯文化在這兒匯水成海，還曾經被“大金國”和“大蒙古國”統(tǒng)治了近300年。過年的花樣特別多，規(guī)矩大，尤其是小眾文化的習俗讓人唏噓。有的民俗已經失傳，有的正在散盡，有的被病詬，有的被禁忌，不過，讓今天的老百姓拉個呱，還蠻有噱頭。

先說臺前東三鄉(xiāng)，夾河、吳壩、打漁陳。這仨鄉(xiāng)在地圖上伸進山東的“金剛尖”，按道理想當然的他們過年的禮俗像山東人，差也。這仨鄉(xiāng)的老百姓，連同附近山東陽谷縣張秋鎮(zhèn)，其禮俗既不像山東，也不像河南，他們跟淮北人一個路子?？谝衾锏臍埓嬉颜也坏侥晡?，年三十晚上的熱鬧，他們不是圍爐夜話，而是野外去篝火，祭祀也非同尋常。他們祭祖宗，還要祭關老爺，更要在初一一大早祭南海觀音。這三個鄉(xiāng)的過年飯菜中，當然也少不了淮揚菜的經典湯包、茶馓、平橋豆腐、長魚絲、雜素魚、鵝脖（春卷）、圓餛飩、鍋貼、糖粥等。

原來，1855年以前，京杭大運河從此通過。上千年的運河文化，浸洇了這一方土地。這里生意人多，地少，靠運河吃飯，所以，祭拜關公，天妃娘娘（媽祖）。吃的東西當然也是運河文化衍生的。1980年代，我初到此地，很是驚奇，吃到了比較正宗的淮揚菜，原來運河阻斷了100多年，文化還在東三鄉(xiāng)人民的骨子里。

接下來是濮陽縣老城一帶人過年，與下堤、黃河灘區(qū)大同小異，只是這小異里面有分教。比如年三十晚上要在院里撒芝麻桿，而且念叨：東一撒，西一撒，又有騾子又有馬；東撒歲，西撒歲，騾馬成群排成隊……這一動作叫“撒歲”。有的學者認為是為了防賊，小賊一進院子，踩著芝麻桿子叭叭響，自已嚇哧溜了，我且認為這個解釋太牽強附會。

撒歲，用芝麻桿，取之諧意，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這是個非常古老的祭禮，山東德州、河南淮陽、甘肅天水、陜西寶雞等地都有此說。山東德州人認為是辟邪。因為這些芝麻桿子要到初二才打掃。一掃金，二掃銀，打下糧食沒地方存?；搓柍抢锏睦蠎粢踩鲋ヂ闂U，用意是兒女多，升官發(fā)財，人煙旺。天水、寶雞的習俗講的祈雨降財，糧食大豐收。

濮陽縣最濮陽的過年特色是到十八里堌堆去吃大鍋飯。堌堆村位于五星鄉(xiāng)，距縣城中心大街18里，是一處3000年前的原生土嶺留存。

據(jù)記載，從東漢時代開始，附近的鄉(xiāng)人們便在此祭祀朝拜三皇五帝中的帝舜，過大年的日子是每年正月十七，這一天，帝舜生日。怎么慶賀法兒？吃！當初，這里是皇封御賜的官地，類似今天的文物場所，不許住人家，怎么吃？按河南人的說法是“打平火”，也是就是西方人的“AA制”。每一個參與者，掏同樣的錢，利用帝舜生日作為紀念日，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在德高望重的“會首”的組織下，各附近村落分攤義工志愿者，充當菜買、燒火洗菜、端盤子、借家伙什。

從正月十六上午開始準備，十七那天人山人海，南來的北往的，交了錢，認識不認識的湊夠六個人一桌，六涼六熱（其中肉菜、素各半）有雞有魚，有饅頭有湯。大家看看戲，放放鞭炮，到廟里磕頭許愿，來年再來還愿，周而復始，無窮盡也。這種農耕時代的過年習俗，如今正面臨著信息化社會帶來的挑戰(zhàn)。每年入會的人越來越少，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從濮陽縣往北，過去45里是清豐縣城，清豐過年也有極其特殊的一個玩法，叫水陸會。因廣招四面八方游客而得名。水陸會會期、會址、間隔年限都不定。如果有一年風調雨順，清豐濮陽內黃河北山東遇到大豐收，則必定起會，而且放在正月里開年，會期七到八天，多則十余天玩出正月。會首由商幫里選出有錢有德、公正無私的人擔當，會費有商幫所對股金的放帳利息對沖。如果某年清豐年逢“水陸會”，則有三五臺大戲對唱，焰火、玩閣、龍燈、高蹺、旱船，舞獅，舞龍、跑馬上桿等民間文娛活動紛紛亮相登場，其熱鬧歡動三省。

1938年，日本人侵略清豐，各路武裝紛紛登場，相互殘殺，水陸會的成員，則成為虐殺的對象，商人求穩(wěn)怕亂，所以四散成小會，昔日清豐縣吳家園的萬人盛景一去不返。城西大屯集、楊韓村、六塔集、蔣柳村、李家坑、仙莊大杏村；城東五里屯、鞏營范家；城西南張曹等地都曾主辦。2014年，由縣政府主導，在張曹村辦了一屆“民俗文化節(jié)”又顯幽靈，值得玩味。

南樂很受燕趙文化影響，過年禮俗習俗與河北省大名縣頗為相近，年三十早起，便把軸子（寫有祖先牌位的長軸）掛起來，再上墳去把列祖列宗的魂請回來，保佑家人過年，熬年到五更，放鞭炮下餃子給列祖列宗拜過，滿街里給本族長者磕頭去了。

所謂中國人的祖先宗拜，在濮（陽）清（豐）南（樂）一帶非常盛行，其表現(xiàn)形式也是在春節(jié)這兩天最為明顯。敬祖，即意味著要盡孝，照顧好活著的老人，濮陽清豐南樂范縣臺前都是孝子之鄉(xiāng)，過年的鄉(xiāng)俗，可見一斑。過去很難理解孝子為什么集中在這一方水土，祖先崇拜這種文化的印染功不可沒。沒有對列祖列宗的崇拜，一個唐朝時候就出現(xiàn)過大英雄南霽云的村落，何以能延續(xù)到現(xiàn)在。她的名字叫清豐縣南寨村。

城市是工業(yè)文明的結果，大城市超大城市，是八九十年代中國人的夢中天堂，然而，當汽車災難性的襲擊后，當互聯(lián)網物聯(lián)網鋪天蓋地之后，我欣然看到了過年的回歸。

中原油田總部基地集中20多萬五湖四海的移民，雖為高樓所困，每個外鄉(xiāng)人在濮陽和而不同，甘肅人過著甘肅的年，陜西人過著陜西人的年，老四川、老湖北們則以同鄉(xiāng)的名義集體過年，很有特色。老鄉(xiāng)找老鄉(xiāng)，過年喜洋洋。他們說著家鄉(xiāng)話，拉著家鄉(xiāng)的美景和傳說，吃著從家鄉(xiāng)運來的特產，喝著家鄉(xiāng)的老酒，沉浸在一片片鄉(xiāng)愁之中。連我也一樣被卷入這熱浪之中。每年正月十二，南陽在濮陽的同鄉(xiāng)會相聚，參加的老人家越來越多，基本上變成了南陽老頭老太會。

有一天，我在微信上發(fā)了一條想回到田園牧歌的農村了卻殘生的感嘆，居然引來上百個有同感評論和點贊，我在想，大家想念的都是農村那些純真的文化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