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前,白云黑土,首次登場。 我71,我75。我屬雞,我屬虎。他是我老公,她是我老母……好,包袱響了。 這個包袱妙在諧音梗,也妙在把二位的說話習慣,連帶緊張一順嘴,都表現(xiàn)出來了。 這只是個小例子,但這個作品的許多妙處,都在于此:融匯在生活細節(jié)里的小包袱。 《昨天今天明天》是很了不起的喜劇,但得經過細膩比較,才比得出來。 這個一會兒說。 白云黑土的第二次登場《說事》,已經不一樣了。 《昨天今天明天》里,白云黑土都很淳樸。第二次登場時,白云已經是名人了。出過《月子》,雖然都擱廁所了。旌旗招展人山人海,那是相當有名。 這次的喜劇結構是:白云負責裝名人,語言上則是反復“相當有名”、“人山人?!?。黑土負責不小心揭穿她。 終于逼得白云“不拍了!” 逼得黑土怒吼:“你白云啥名人!你就是個人名!!” 黑土的耿直,白云的虛榮,矛盾就出來了。 這也是趙家小品里一向有的內容: 用三鞭子反刺司機,用紅高粱模特隊反刺設計師范師傅。用貼地氣的日常邏輯,反刺一切偽裝。 白云黑土的第三次登場,是《策劃》。公雞中的戰(zhàn)斗雞。“太有才咧”。 諷刺之烈,為全系列之最。 白云繼續(xù)嗚嗚渣渣一身的能耐。黑土繼續(xù)低調過日子。 等雞不小心被吃掉之后,白云已經窘迫了,黑土負責施展口才,套出牛群的話,最后,這只雞“你可以端走”、“我們一塊兒沒吃”。完美逃脫困境。 還是白云虛榮但掉價,黑土本分但狡黠。 還是個逢兇化吉,靠民間智慧解決問題的段子。 最后,就是《火炬手》。至此《說事》、《策劃》、《火炬手》,2006到2008,白云黑土三連。 因為白云的虛榮、黑土的樸實深入人心,所以段子也很好編了。 白云的虛榮繼續(xù)發(fā)作,“這就是一條奧運火炬手的腿!” 黑土繼續(xù)樸實地反諷:“哎呀火腿呀!” 白云總覺得自己要得獎,黑土只負責在聽說“大叔的票數(shù)很高”時噗呲偷樂,“民意!” 終于到最后,黑土成為了火炬手。平民的勝利。 實際上,連續(xù)三部作品,都是黑土式的、平民的勝利。 回頭說,為什么《昨天今天明天》很了不起呢? 因為那部作品里,沒有真正的反派,或曰,沒有真正受傷害的人。 喜劇的原則,我們都知道: 必須有反差,一定得有人處于窘境,但又不能真受傷害。 比如《貓和老鼠》,打得叮光五四。但我們都知道Tom是無論打得怎么變形,都不會死掉的,這才有趣;如果Tom會死,會受致命傷,那就是悲劇了。 《主角與配角》之卓越在于,沒有真正的反派。陳佩斯先以小人物的姿態(tài),各種讓朱時茂尷尬;但在最后迎來身份反轉后,又加上身份錯位,終于陳佩斯身為主角,反而忘了身份,重新開始“托我給您帶個話,只要你投降……”還給朱時茂遞槍,遞完之后倒下,才意識到: “我是主角?。?/span>” 少馬爺?shù)?相聲《糾紛》是神作。里頭丁文元王德成,說是反派嗎?不算,日常百姓罷了;鬧脾氣出矛盾,最后各自服軟私了。鬧事時顯得暴躁,服軟時甚至很萌。 說《昨天今天明天》。 在這個作品里,白云的虛榮已經略微顯出了,笑料就出在她各種試圖接軌時代的反差上,真是老太太身子少女心: “哈嘍啊,飯已OK啦,下來密西吧”。 “她跟東西兩院老少爺們,要彈劾我!” “我十分想見趙忠祥!” 黑土的樸實耿直也顯出來了: “你這應該是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 “還有一樣家用電器呢——手電筒嘛!” “我也就剩一句啦?——來時火車票誰給報了?” 這些話都沒有很刺激的笑料,但大家看著,應該覺得耳邊響起了語音吧。 他倆并沒形成后來的對立矛盾。他倆的不同傾向,只是通過些微差別來顯示的。 所以包袱小而且碎,布滿整個作品,很少有刺人的大笑料,但舒服。 本作真正的矛盾,反而來自于這二位的樸實話語,與電視欄目所需的官方話語姿態(tài),形成的反差。 所以許多時候,是小崔被二位老人家給弄呆住了,“笑起來跟哭似的。” 到最后,白云黑土四部曲,真正會讓大家反復看,看了還不覺得鬧心的,大概還是《昨天今天明天》。因為雋永,因為溫柔。沒有后面三部那么大的戲劇性,但透著真實。 沒有人會相信《策劃》和《火炬手》真正發(fā)生過,但《昨天今天明天》里的白云黑土,讓我真的愿意相信,東北土地上,有這么一對老人。 大概就是所謂,藝術的真實啊。 十二年前那臺晚會,因為大雪,臨時加了詩朗誦。 后來,在《火炬手》結尾段,黑土發(fā)表感言時,曾大聲鼓勵南方人民,很硬氣,很鼓舞人心——那段,據(jù)說是現(xiàn)場發(fā)揮的,是現(xiàn)編的詞。 這么一想,黑土說完“我給你們捐錢!”回頭跟白云說“我能做主不?”白云那句悄悄的、帶著點小摳搜的“也別都捐了”——這樣見性格的細節(jié),也是臨時現(xiàn)抓的,大概? 真神來之筆。這句現(xiàn)抓的小包袱,多見人物性格,又多生活啊。 當時看覺得平常,還覺得,有些靠腦筋急轉彎湊篇幅。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能臨時抓這么句詞,能確實鼓勵到受災的大家,還能圓上。 那真是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歿后,不見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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