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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齋志異之雷曹

       韋詭 2020-01-31

      請善待能吃的朋友

      樂云鶴和夏平子是從小玩泥巴的交情,真正的總角之交。打記事起,兩個特別投緣的娃娃便焦孟不離,爾后進學(xué)、受業(yè)、念書、赴闈,兩人如同彼此的影子,進退與共,如影隨形,一輩子未曾須臾相失。而今卻只有陰陽兩隔,故人音容,再也難覓。

      樂云鶴長長嘆息,酹下最后一杯酒,大步離去。

      他不得不走。

      三年前,夏平子故世,樂云鶴哀慟之余,毅然挑起照料亡友孀妻遺孤的擔(dān)子??墒撬唤榘滓聲葻o功名,亦無恒產(chǎn),收入微薄之極,養(yǎng)家已然吃力,這撫孤恤寡的重任,如何擔(dān)得長久?

      朋友之義,斷不可棄,樂云鶴思忖再三,決定去文就賈。時值清朝初年,世風(fēng)仍然頗重文而輕商,一個讀書人棄守道統(tǒng)而去做生意,不免遭人橫議,有人指責(zé)他財迷心竅、自甘墮落,從前那些窗誼之好,也慢慢開始疏遠他;而生意場上,盡是粗鄙無文的逐利之輩,無人可以深交。有時客中夜思,獨對孤燈,那份寂寞之感更難派遣,益發(fā)思念故去的友人。

      好在他著實有些經(jīng)商天分,加上責(zé)任重大,不敢不全力奔波。天涯羈旅,餐風(fēng)露宿,幾年苦心經(jīng)營,終于漸漸積下小康之資,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夏家孤寡,也從此得以衣食無憂。

      他在家鄉(xiāng)不能多作盤桓,打點好財貨行李,旋即掛帆南下,舟行迅速,不一日來到南京。

      進城的時候,時已過午,樂云鶴仍揀相熟的旅舍下榻。開發(fā)了挑運行李貨物的腳夫,順便喊來個跑腿兒,打發(fā)他到碼頭勾當(dāng)雇船、換乘的事宜。那旅舍老板早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口稱“樂先生”,噓寒問暖,又一迭兒聲的吩咐伙計安排房間、熱水、飯菜。

      樂云鶴笑道:“不要麻煩,不要麻煩,我這次只借寶號歇個腳,明天便走?!?/p>

      略略抹一把頭頸的風(fēng)塵,飯菜已經(jīng)擺就,已過了飯點,座上稀稀落落沒幾個食客。樂云鶴挑了個臨街的座頭,一壺「老紹」,三個碟子:糟板鴨、板橋蘿卜、長蛋。

      「長蛋」是淮揚吃法:火腿丁、荸薺丁、蘑菇丁、蝦米、蔥姜末及一干佐料入油煸香,加水煮沸,打蛋液,淋下熟油,兩面煎到微黃,再拿文火來燜,蛋慢慢漲開,濃香四溢,引得過路行人頻頻注目。

      樂云鶴思念此物久矣,菜方上桌,已忍不住食指大動。剛剛舉箸,忽見門外探進個腦袋,愁眉苦臉,眼巴巴望著那碟蛋,咽喉咕咕作響,顯然是在大吞饞涎。

      旅舍老板眼快,連聲喝道:“又干什么來啦,快走,快走!看能看得飽嗎!”

      那人恍若未聞,大大的招風(fēng)耳一動一動的,眉毛彎成了八字,眼睛只不離樂云鶴的飯桌。

      樂云鶴奇道:“兄臺有何貴干?”

      那人仍不說話,旅舍老板道:“樂先生不要管他,不知哪里來的化子,在我門前好多天了,給些剩飯,居然總嫌不夠,攆又不走,真正晦氣!”

      樂云鶴自斟自飲,正感無聊,見那人臉上清爽潔凈,不似尋常骯臟的化子,于是招招手,道:“兄臺若不嫌棄,過來同飲一杯如何?”

      那人臉現(xiàn)喜色,慢慢挪步出來,竟是條身長八尺的大漢。樂云鶴吃了一驚,只見這漢子渾身筋骨隆起,骨骼棱棱,像極了一頭皮包骨頭的大牯牛。

      漢子有一點踧踖地坐下來,樂云鶴將那一碟長蛋往他面前一推,請老板添置杯筷。餐具還未上桌,那漢子已急不可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起菜肴塞進嘴巴,頃刻之間,滿桌飯菜全入了此君肚皮,兀自咂著舌頭,好似未足飽饜。

      樂云鶴又吃驚,又好笑,這人餓死鬼投胎么?想到「餓死鬼」三字,驀地里想起了夏平子,不知良友在另一個世界,能否飽暖平安?一念及此,心中登時惻然了,囑咐老板,多上飯菜,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讓這人吃一頓飽飯。廚房里一樣樣快餐開將出來,熏排骨、醬風(fēng)肉、鹵鴨珍、茶油魚干、玉蘭片、閉甕菜,以及堆成小山的蒸餅,漢子雙目放光,看向樂云鶴,樂云鶴笑吟吟地做個“請”的手勢,那漢子大喜,風(fēng)卷殘云,將滿桌子?xùn)|西一掃而光,這才撫著肚皮,心滿意足地嘆道:“三年來從未像今日這般飫飽,當(dāng)真過癮?!?/p>

      樂云鶴見他吃飽之后,頹喪之氣盡去,豐神奕奕,好像換了個人一般,加上原本高大的身軀,越發(fā)顯得形象雄奇,不禁問道:“兄臺大好男兒,何以流落至此?”

      漢子苦笑道:“罪嬰天譴,不提也罷?!?/p>

      樂云鶴微凜,什么叫“罪嬰天譴”?難道是個逃亡的罪犯?倘使如此,牽連不小,于是旁敲側(cè)擊問道:“兄臺可是本地人氏?里居何處?”

      漢子道:“陸無屋,水無舟,朝食茅店下,暮宿板橋邊,浪蕩江湖而已,哪有什么里居了。”

      樂云鶴聽得直蹙眉頭,這人說話含含糊糊,殊欠磊落。那漢子忽的長身離座,一揖到地,說道:“不是在下不識好歹,實有難言之隱,此刻不便詳陳,好在今后相處日長,屆時先生自然明白?!闭f罷告辭而去。

      旅舍的老板、伙計,以及幾個旁觀的食客紛紛議論起來,都說樂云鶴肉包子喂了狗,替他的破費不值;又復(fù)數(shù)落那漢子,白瞎了一副八尺身板,好吃懶做,墮落乞討。

      翌日動身上路,剛出旅店,聽見有人喚道:“樂先生?!被仡^一看,那漢子站在門口,臉帶笑容,搶步上來要替樂云鶴拿行李,樂云鶴詫道:“這如何使得?”

      漢子道:“蒙先生「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此恩不能不報,今后愿長隨身側(cè),供君驅(qū)使?!?/p>

      樂云鶴聽他吐屬不俗,絕不似尋常乞兒。不過他近年四海行商,對于「江湖險惡」深有體會,防人之心不可不備,因而說道:“兄臺言重,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一飯而已,何足掛齒?!?/p>

      漢子道:“實不相瞞,在下略知柳莊相術(shù),昨日已見先生面帶晦氣,日內(nèi)恐將有不虞之患。在下本事雖然有限,但為先生保駕,諒非難事。”

      樂云鶴聽他居然還懂得相法,越發(fā)驚奇。對于跑江湖的生意人,前途難卜,行止禁忌頗多,尤其重視吉兇禍福之說。聽了這話,樂云鶴不由得微微躊躇,那漢子不等他答話,早伸出骨棱棱的大手,提起堆在腳邊的大包物資,搭在背上。

      盛情難卻,樂云鶴沒有辦法,只好帶他同行。心想此人食量如此之大,多半是常罹饑餓之苦,昨天一頓飽飯,讓他嘗到了甜頭,所以才死死綴著自己。當(dāng)下便提議先請他吃飯,哪知漢子笑道:“先生自用便了,至于在下,昨天已經(jīng)吃夠,一個月之內(nèi),不必再進食?!?/p>

      樂云鶴將信將疑,人又不是烏龜,哪能經(jīng)月不食?還當(dāng)他有意客氣,再三敦請,漢子只是推辭。未幾來到船上,取出路菜當(dāng)面大嚼,漢子竟然不聞不顧,與昨日那副饞兮兮的饕餮之相,簡直判若兩人。

      當(dāng)夜無話,由于溯江而上,舟行并不甚速,卻十分平穩(wěn)。次日平明時分,樂云鶴忽被劇烈的顛簸搖醒,趑趄著出艙一看,四外晦暗,狂風(fēng)怒浪,不斷將大片水花打入船中,船家努力地掌著櫓,見樂云鶴出來,大聲叫道:“樂老板!今天是走不了啦,要馬上靠岸!”樂云鶴答應(yīng)著,擔(dān)心那批貨物,忙趕去后梢,只見那漢子鐵塔也似,雙手環(huán)抱,目光灼灼,腳下如同生了根般穩(wěn)穩(wěn)地傲立船尾,守在貨物旁邊,頓感寬心不少。

      眉頭才舒,猛不防一個急浪打來,他雇的這艘船只甚小,登時給拋上空中,闔船物資往舷邊一滑,小船兒立即翻扣在洶涌的濁浪中。

      滿江風(fēng)雨,隱隱幾聲驚呼,原來是一艘大船駛過,船上水手們喊著救人時,樂云鶴的小船已經(jīng)被風(fēng)浪吞沒了。

      突然江水之中,一物沖天而起,眾船員舉首而望,閃電劃破長空,那團東西好似一頭展翅的巨鷹,掠過十?dāng)?shù)丈疾風(fēng)勁雨,準確撲落船頭。定睛一看,原來是條大漢,背上負著樂云鶴,右手抓著那小船的艄公。眾船員都是跑碼頭的幫會人物,既熟水性,亦懂些拳腳,但何曾見過這等凌空飛渡的功夫?整船人在風(fēng)雨中看得目瞪口呆,那漢子放下兩人,向眾人一拱手道:“有勞眾位朋友暫代照料,還有幾件貨物,需撈上來。”說罷轉(zhuǎn)身躍入江中。

      如此惡劣的天氣,竟然跳進江里打撈沉貨,那是聽都從來沒聽過的事情。眾船員齊刷刷注目江心,須臾功夫,遠遠水面下浮起一條黑影,比箭還疾,直追船尾,驀地竄出水面,拋下兩大包貨物,就在空中一擰身子,復(fù)回水中。如此往還數(shù)次,一應(yīng)行李物資,全數(shù)撈了上來。樂云鶴已經(jīng)救醒起身,看著貨物失而復(fù)得,驚喜至極,上前拉住漢子的手,喉頭哽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初夏暴雨,驟至驟消,俄而風(fēng)停雨霽,大船下了錨,做些整頓。樂云鶴自去點驗貨物,居然一件不少。眾船員圍著漢子交口稱贊,極盡恭謹,說他定是下山行道的劍仙,否則焉得如此高絕身手?

      漢子笑而不答,走向樂云鶴,詢問貨物有無遺失。樂云鶴感激無已,眼睛濕潤道:“兄臺救我性命,再造之恩,無以為報。”漢子笑道:“先生宅心仁厚,今日善果,全由昨日善因,天道酬善,在下只是適逢其會,代天道行事而已。”

      樂云鶴想想這兩日的際遇,也自笑了:“昨天兄臺說我將有厄難,我竟當(dāng)是危言聳聽?!彼弁a放整齊的貨物,笑道:“今我人固然無恙,這些身外之物,竟也得以保全,只有一簪之失,真可謂有驚無險了,全仗兄臺驚人神力?!?/p>

      漢子問道:“怎么,丟了一枚簪子?”

      那是樂云鶴買給妻子的一支金簪,自他投筆從商,終年奔波在外,一應(yīng)家務(wù),只好皆由妻子操持。他自覺愧甚,這趟出門特地打了幾樣首飾聊作彌補。但比起適才的性命之危,這自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漢子卻詳細問了簪子樣式,轉(zhuǎn)身又跳進江中。

      樂云鶴大愕,忙喊:“兄臺不必……”漢子已經(jīng)沒入水下不見。

      有幾個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船員又驚又奇,饒是這人有通天的本事,要在茫茫大江之中找一支小小的發(fā)簪,也太過于匪夷所思。這幾個船員大聲嚷嚷起來,滿船聞聲沸騰,紛紛跑到舷邊觀看。

      這時日懸東天,兩岸風(fēng)搖翠竹,江面清波淼淼,靜靜悄悄,久久不見那漢子冒出水面。

      眾人交頭接耳,大船也開始收錨準備起行。樂云鶴焦急喊道:“兄臺!快快出來吧,不必找了!”但聲音怎能穿透江水?正在沒奈何處,嘩然輕響,青云之下,那漢子如同一只長翅水鳥,帶著一梭水花,輕捷地飛落船尾,從容笑道:“合浦珠還,幸不辱命?!睆堥_手掌,陽光之下,金簪熠熠生輝,全船彩聲雷動,眾人無不駭異,皆驚以為天人。

      經(jīng)此一役,樂云鶴自然疑心盡去,從此對那漢子赤誠相待,以兄弟相稱。二人把臂同行,寢處與共,交情日篤。只是問起他的生平來歷,漢子仍然語焉不詳,只說:“待時機到了,賢弟自知?!睒吩弃Q也就不再多問,心想此輩劍仙奇?zhèn)b,行事出人意表,原非俗人可以度知。

      在江蘇、安徽周轉(zhuǎn)數(shù)月,生意事畢,二人啟程北歸。路上非止一日,故鄉(xiāng)已漸漸在望。

      當(dāng)晚投宿客棧,天氣轉(zhuǎn)陰。夏秋之交,雨水最多,二人便足不出戶,在房內(nèi)小酌。樂云鶴興致極好,借著酒興侃侃而談,隱隱聽聞遠處隆隆雷聲,說起風(fēng)虎云龍之變,不由得捏著酒杯,悠然出神,不知思緒飄去了哪里,良久喃喃嘆道:“天地自然之奇,著實令人難以想象,譬如這風(fēng)雨云雷,何處化生,又終歸何處?”接著搖頭晃腦吟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嘿,大哥,什么時候咱們也能到天上走一遭,游一游那縹緲仙境,才真叫不枉此生?!?/p>

      漢子聽了這話,笑笑不響。樂云鶴已有八分醉意,說話岔七岔八,很快又扯到別處去了。

      這晚酒足飯飽,耳聽細雨打窗,酣然入睡。

      心情雖好,夢卻是噩夢。在夢里,樂云鶴仿佛重又回到當(dāng)日揚子江心那條小船上,疾風(fēng)驟雨,船身搖擺不止,似乎隨時又要傾覆。樂云鶴緊張至極,呼吸急促,登時驚醒,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確實在輕輕搖晃。

      明明睡在客棧里,床怎么會搖動?

      他翻身而起,手之所觸,輕柔如絮,身下所臥絕非客棧的床榻!

      這一驚非同小可,樂云鶴徹底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只見腳下濃霧聚斂,滾滾有若銀海蒼茫,蔓延出去,汗漫無邊。

      這……這是什么地方?

      他霍的起身,不防后腦碰上硬物,撞得好不疼痛?;仡^一看,是一枚圓石,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凌空懸在齊額之處,正自行緩緩轉(zhuǎn)動。

      他游目四望,只見目之所及,半空之中懸滿了這樣的圓石,高低錯落,無窮無盡,閃爍著各色光華,參差漫天。樂云鶴頭皮發(fā)麻,心中一動:腳下的云霧,眼前的圓石,難道我竟身在群星之間,層云之上?

      他俯下身子,撥開腳下霧氣,云開之處,罡風(fēng)急涌,從那云窟向下看去,下方赫然山川縱橫,城郭如豆,百里峰巒田舍,一覽無余。樂云鶴氣窒目眩,忙退開幾步,震懼茫然:好端端睡在客棧里,怎會突然來到九天之上?又該怎么下去?

      他展目極眺,一顆顆大小不一的星斗如元夜的燈籠,稀稀疏疏,異彩流光,掛滿天宇,有些更近在咫尺,伸手可觸。樂云鶴心里迷迷糊糊,情不自禁舉手去摸,指尖或感粗礪,或覺光滑。其中有一枚桔子大小的圓石,光芒略暗,樂云鶴伸手抓住,微微用力一掀,居然摘了下來。這一下大出他的意料,忙想要安回去時,遠方云霧翻滾,破空之聲好似山崩,震耳欲聾,兩條銀色巨龍夭矯飛至。樂云鶴大驚,把星星往懷中一揣,作勢欲躲,但那巨龍來的好快,眨眼沖到跟前,狂飚怒涌,樂云鶴腳下云層給那巨龍激得如海浪后退,一個站立不住,往后便倒,驀地臂上一緊,長笑聲中,只聽那漢子熟悉的聲音道:“賢弟,云上風(fēng)景如何?”

      樂云鶴聞聲大喜,定睛一看,那漢子褒衣長冠,穿一套奇特高古的服飾,臉上神采飛揚。滿肚子的疑問尚未及出口,腳底隆隆悶響,云霧之下,隱見強光閃爍。漢子拉著樂云鶴的手道:“賢弟想看雷雨之源,喏,這就是了?!鄙焓忠恢?,樂云鶴才看到,原來兩條巨龍之尾,拖拽著一部極高大的車駕,車上載了幾具水器,口徑數(shù)丈,注滿清水,幾個服飾與那漢子相仿的男女正掬水不停,灑落云間。

      漢子正色道:“向日賢弟垂詢,愚兄實有難言的隱衷,而今禁忌弭除,當(dāng)以實情奉告:愚兄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天庭雷部正神。只因三年前行雨有誤,謫落人間。格于天條,三年之中,只能靠人施舍度日,是以落魄潦倒,元神幾墮塵埃。若非得賢弟仗義相救,救我于風(fēng)塵,恐怕千年萬世,愚兄將永不能回天,此情此恩,沒齒不忘?!?/p>

      樂云鶴看看那馭車的巨龍,再看看腳下的云彩,張大嘴巴道:“大哥,你當(dāng)真是神仙?”

      那漢子哈哈大笑,從龍車上取下一只噴壺,道:“既然來到天上,索性作一把神仙,今天便請賢弟代勞,為桑梓普降甘霖吧?!?/p>

      樂云鶴又驚又喜,道:“這使得嗎?”見那漢子眼光中盡是鼓勵和溫柔,于是興奮地接過,道:“「我來囑龍語,為雨濟民憂」,想不到我無緣仕途,竟還能有機會造福故鄉(xiāng)?!睋荛_云霧,其時東方微微有光,下方墟落丘田,果然正是家鄉(xiāng)景色。他歸來的路上,已聽說故里久旱,當(dāng)下問明用法,將一壺之水,盡皆灑落。

      這時身后巨龍低吼,漢子道:“時辰已到,我要去了,今后愚兄不在身邊,一切務(wù)必萬萬保重!”樂云鶴驚道:“你、你……”一句“你不隨我回去了么”來到嘴邊,哽在喉頭,終究無法說出口。漢子臉色黯然,旋即朗聲一笑,道:“天上又如何,人間又如何,賢弟,你我兄弟一體,相隔再遠,此情此心,亦永遠相連!”挽過那駕車的繩索,拴在樂云鶴腰上,低聲道:“我送你下去,莫怕。”手一松,樂云鶴直往下墜,安然落地,仍舊落在下榻的客棧天井中,舉首仰望,重云電閃,微雨飄飄。樂云鶴忽然感到無比酸楚空虛,他二人相處時日雖只短短數(shù)月,但幾番患難與共,早已把他當(dāng)作夏平子離開后世上唯一摯交,想不到今日亦復(fù)永訣。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清晨蒙蒙細雨里,適才遨游云間那番驚喜,蕩然無存。

      整裝回鄉(xiāng),一路上只見泥土濕潤,但進入本鄉(xiāng)境地,道路便泥濘的多了,處處積水,溝澮滿溢,心知是自己行雨之功,心情稍稍轉(zhuǎn)佳。進了家門,妻子父母無不大喜,這天倫之樂,終于使他欣慰起來。

      當(dāng)夜夫妻喁喁私話,樂云鶴為妻子戴上金簪,想到當(dāng)日長江之險,又思念起天上的好友,驀地記起一事,探手入懷,取出那顆星星,華光大放,照得滿室通亮。妻子驚喜道:“這是什么寶貝?”樂云鶴笑笑不答,從此夫妻的臥房里,入夜就不再掌燈了。

      這天晚上,妻子獨守著那星星對鏡梳頭,星光驟暗,冉冉飛起,宛若夜草流螢。妻子不知這是什么緣故,瞪著眼睛,嘴巴微張,忽然光芒一閃,那粒流光直入口中,妻子小腹一熱,失聲大喊,張口亂咳亂吐,卻哪里吐得出來?

      樂云鶴聞聲趕來,聽了妻子訴說,也不解吉兇。夫妻倆心中惴惴,等了半天,妻子沒起什么異樣,神經(jīng)漸漸放松,不覺沉沉睡去。

      忽覺有人進得臥房,樂云鶴起身一看,只見一個青年男子,劍眉朗目,大步趨前,竟是早已故去的夏平子,一時驚得呆了,訥訥道:“你…你…”。這位亡友音貌宛然,微笑道:“云鶴兄,暌別多年,想不到因緣際會,你我居然還有相見之時?!?/p>

      樂云鶴茫茫然不知是真是幻,顫聲道:“你……你從哪里來?可見過弟妹、侄兒了么?”伸手想要拉他,卻觸摸不到。

      夏平子搖頭道:“小弟塵緣早了,此行只為見你。”他見樂云鶴愕然,又笑道:“此事說也太巧,想是吾兄一生與人為善,因有此報。前日你隨雷神上天,可曾摘下一枚星辰?”

      樂云鶴“咦”的一聲,問道:“你怎會知道?”

      夏平子笑道:“那顆星辰,正是小弟所化的「少微星」啊。滿天繁星何止億萬,你卻偏偏摘了小弟回來,豈非天意何?”他頓了一頓,正色道:“自小弟殤去,孤兒寡妻,全賴吾兄撫養(yǎng),大恩大德,只有來世奉報?!?/p>

      樂云鶴聞言喜出望外,道:“你我的交情,何必談什么報恩的話,你……你既然重回人間,那么,咱們兄弟又可以常常見面了么?”

      夏平子忽然促狹一笑,道:“云鶴,你三十歲了,仍無子嗣,難道不著急?”

      樂云鶴不知他為什么問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只聽他接著說道:“我已進了嫂子腹中,來世作你兒子,你可要好好待我啊?!?/p>

      樂云鶴驚道:“什么!”腦子一時轉(zhuǎn)不過來,夏平子長笑道:“三季之后,再行相見吧!”清風(fēng)滿室,消失不見。樂云鶴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原來是斯干一夢。

      這天之后,妻子果然娠狀漸顯,十月臨盆,生下一子。當(dāng)夜星光熠耀,夜如白晝,孩子因取名「星兒」。這孩子生而聰慧無比,十六歲便進士及第。金殿傳臚,飛馬捷報,闔州轟動,樂家大張筵席,款待前來道賀的親友、官衙僚吏。樂云鶴已年屆半百,回想半生辛苦,終于盼來門庭榮耀,不禁百感交集,追根溯源,這一切的關(guān)鍵,還是當(dāng)年南京城小旅社的那次風(fēng)塵邂逅,一別十幾年,天地遙遙,音問兩絕,不知老友是否順安?

      正在怔怔出神之際,忽然陰云四合,朔風(fēng)陡起,電閃雷鳴。時值臘月,冬日驚雷,極其罕見,眾賓客無不大奇,更有人竊竊私語,說天公不作美云云。樂云鶴突然面上變色,急匆匆穿過滿堂嘉賓,沖進庭院,狂風(fēng)獵獵,拂動衣角,長髯飛揚,他緩緩舉起酒杯,一道電光直擊在身邊,眾人大驚,齊喊:“鶴公!當(dāng)心!”樂云鶴恍若未覺,看著變空的杯子,低聲道:“大哥,多謝?!?/p>

      異史氏說:樂云鶴文章名重一世,忽然發(fā)覺上天并沒有把他安排在文章仕進這條道路上,于是放棄文墨生涯,是那樣的輕易,這和班超投筆從戎又有什么差異呢?至于雷曹感念一飯的恩德,少微星(夏平子)酬謝好友知遇之恩,哪里是神人以私報恩呢,這是造物公然報答賢士豪杰啊!

      蒲松齡《聊齋志異·雷曹》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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