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喜歡喝酒,但對酒的品質(zhì)和菜肴沒有要求。 幾?;ㄉ?,一根生黃瓜,飯店帶回的剩菜都會陪伴父親咂吧出長長聲響和濃烈的酒香。 我要讀初中了,可當(dāng)民辦教師的父親卻失業(yè)了,家庭的重?fù)?dān)讓父親只能選擇放棄他從事了15年心愛的事業(yè)。 奶奶年老體弱,一家人的重?fù)?dān)全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父親微薄的工資絲毫不能緩解家庭的壓力,父親也只能選擇和村里人一起騎著自行車到200多里地遠(yuǎn)的濟南印染廠去買次品布帶回家,然后到集市上去賣。 那時,不惑之年的父親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初中畢業(yè)后就當(dāng)了民辦教師。為了生計,父親只能硬著頭皮去遠(yuǎn)方,母親很是擔(dān)心,但絲毫沒有辦法。從那時起,我就經(jīng)??吹礁赣H喝酒。 提貨回來,父親就必須去趕集。那時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馱著150多斤的布匹,就為了多賣幾個錢,父親騎著自行車要到100多里地外的集市去趕集。夏天,驕陽似火,冬日,寒風(fēng)刺骨,陪伴父親的是一天的滿足抑或沮喪,還有不變的帶在身邊裝在塑料瓶里那廉價的散酒,天天如此。 我曾經(jīng)偷偷嘗過父親喝的酒,除了辣什么滋味也沒有。我問母親,父親為什么每天都喝酒?母親說,那是為了解乏,喝了酒就有力氣了。 我要讀高中了,父親選擇讓我去外地讀書。書信中我除了簡短說說自己最近的情況,就是向家里要錢,大篇幅敘述的要錢理由很充分而又必要,父親只能更用力地蹬著那輛自行車去趕集,為了多掙幾個錢要去更遠(yuǎn)的集市。假期回家,妹妹告訴我說,父親更愛喝酒了,而且每次都喝得很多,還是那廉價的散酒。 讀大學(xué)的我,自以為讀了幾本醫(yī)學(xué)書,就經(jīng)常寫信勸說父親少喝酒,然而父親不僅沒有少喝反而喝得更多了。母親開始和父親爭吵,妹妹開始勸說父親,我也開始給父親講這樣那樣保健的道理,父親選擇了沉默,很無助的樣子。 畢業(yè)后的我成了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每天重復(fù)著平淡的生活。晚飯的時候,父親總喜歡拿出酒瓶,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滔滔不絕和我談患者對我的好評,然后充滿期盼地問我,“你喝點不?”我總覺得喝酒沒有由頭,就拒絕了。就這樣過早離座,甚至都沒有聽完父親那段對我的贊許。后來,我到了外地開診所,父親總會等我回家吃晚飯,總勸我說,到家了,喝杯酒解解乏。我也會買幾個小菜,買幾瓶好酒,陪著父親喝幾杯,只是父親總會說家里有菜,以后少買。 再后來,父親病了,醫(yī)生勸父親戒酒。我問醫(yī)生,酒對我父親的病影響大嗎?醫(yī)生沒有言語。手術(shù)后,我給父親帶去了一瓶酒,只是限制了父親的用量。 再后來,陪父親喝酒的機會少了,不惑之年的我有了更多自己的酒局。有時遇到好酒好菜總會很尷尬地給父親帶點回家,靜靜地看著古稀之年的父親吃著剩菜喝酒。 我問喝了大半輩子酒的父親能否喝出酒的品質(zhì),父親總是說,喝不出。父親說,喝酒就是一種享受,就像這杯中的酒,度數(shù)高低一樣喝,就像每天的日子,不管好孬都要過。 父親愛好喝酒,現(xiàn)在好酒多了,父親的酒量卻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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