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列漢諾夫說，藝術不只限于表現(xiàn)美，還更廣泛地表現(xiàn)美以外的許多追求。 車爾尼雪夫斯基也說，美不能完全包括藝術的內容。 深以為然。藝術不僅反映美、信仰、想象、智慧、愛情……還反映殘暴、齷齪、陰暗、頹廢、微妙……任何。它包羅萬象。 你看，克里姆特的實誠來得更坦蕩——所有的藝術都有情色。這個實誠，高明、睿智。此情色不僅是彼情色，還此情色呢。 自然吧，真實吧，囊括了人類所有的心腸肝腸枯腸愁腸柔腸十二指腸小雞肚腸花花腸子，即心智和情智。 杜尚，有“生活就是藝術”之說。他說：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 波依斯，有“人人都是藝術家”之說。 可見，創(chuàng)造力并非藝術家的專利，藝術也并不只是藝術家的作品，而是一切人的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想像力的產物。 比如，一個廚師，色香味就是他的藝術。一個科學家，尖端發(fā)明就是他的藝術。一個將軍，排兵布陣就是他的藝術…… 一顆花菜，長得特別像花菜，就是花菜的藝術。 浪漫主義認為，藝術應該是表達人的精神的解放?，F(xiàn)實主義認為，真正的藝術應該是可以描述你腳下的泥土的。 因而說，藝術反映的內容，無標準。它的高度，也無標準。有標準就不叫藝術。追求無限的可能，才是藝術最本質的特性。 然，藝術終有高下，其高下在于境界。那么，真正的藝術家的境界在哪里呢? 在于心靈的造化。 于木心，藝術是最好的一個夢，比權勢的夢、財富的夢、情欲的夢，更美一些，更持久一些。 于米勒，藝術是一種愛的使命，哪怕苦澀。 米勒一生，生活困頓，經(jīng)常買不起紙和顏料。為了節(jié)省，自制燒些碳條，在不足50厘米的小幅紙上，于農活之余作畫。
于塞尚，藝術就是一切。藝術不是取悅他人，而是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藝術，一種永恒的藝術。對他來說，是放縱他束縛的激情。
于波依斯，藝術是一個自我拯救的途徑，是關于自由的科學和人的社會意識。他很明確，藝術的目標在于解放人類。
于吳冠中，藝術是自然形成的，是探索感情的奧秘，是把感情深處的秘密，沒辦法的，拿出來傳達。
于黃賓虹，藝術不僅可以陶冶心性，也可以重整社會道德，挽救民族危亡。 對此，歷史上并不乏先例。無數(shù)有識之士跟黃賓虹一樣感慨，凡世道亂衰之際，正是藝術努力突圍、救治的機會。 藝術往往誕生于激烈的痛苦撞擊以及生死危難之際。世界民族的文化生命淵源流長而未致中斷者，莫過于我中華。其所以能屹立于世，垂數(shù)千年而不致衰退滅亡者，其所體現(xiàn)的事實，就是藝術。
所以，藝術超越時間，藝術的生命長青，哪怕身處亂世也從未凋零。
且看李清照的人生姿態(tài)：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一代詞人，以語言的最高藝術形式——詩詞抒發(fā)愛國情懷，至今蕩氣回腸。
且看石魯?shù)牧x無反顧：藝術是精神產品，一定要給人精神上的東西。我的心永遠不死。對于黑暗，我不會適從它，我要用千度烈焰把它燒死。也許到頭來，也毀滅了我自己，但我純潔的心，永遠不會死去。
且看林風眠的溫和隱忍：藝術是人生一切苦難的調劑者。藝術的美，像一杯清水，使人清醒涼爽；像一杯醇酒，使人蘇醒恬靜；像人間一個最深情的淑女，使悲哀者得到慰籍。
藝術是要拿生命，拿肉體去換的，你消耗了，它才會變成你想要的作品。一個人的作品就是對這個人的解釋。 高更，言之鑿鑿，在藝術中，一個人與精神狀態(tài)發(fā)生聯(lián)系，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哪。
所以說，真正的藝術家的作品，也是藝術家純粹的精神作品。 對于藝術家的追求來說，純粹最可貴，還是生命最可貴？羅斯科的選擇非常激烈：藝術是純粹的 , 我選擇被餓死的自由。
而對于藝術家的良知來說，是自由最可貴，還是真實最可貴？席勒直言：任何藝術，最可貴的東西是自由。 高更，更著急，說：文明讓我受苦，野蠻讓我返老還童。 我們如今就非?？梢岳斫飧吒姆胃?。在高更看來，文明的傳承和廣布，反而限制了人類最初自由想象的本能。對于文明的法度和規(guī)矩，有多不被捆綁，作品呈現(xiàn)的野性和活力，就有多原始。
于受苦的席勒和高更，難道真實不可貴么？ 當時的席勒，面臨被指控為色情狂，以及坐牢的威脅和攻擊，他義正言辭，強烈捍衛(wèi)自己的自由和真實，拒絕燒毀自己的畫作。 席勒回擊：否認性的人，才是真正的淫穢，因為他們以最下作的方式侮辱了生養(yǎng)他們的父母。
沒有任何一個藝術家，會離得開真實。也許在從藝之路上，席勒們，高更們，他們真實得全無時間的間隙，去留意真實的存在。 然尼采卻說:沒有任何一種藝術會容忍真實。估計此真實非彼真實。不同語境而已。
畢加索干脆一針見血：藝術不代表 ，就是真理。藝術是一種謊言，只是沒有任何危險的謊言。它教導我們去理解真理，至少是那些我們作為人能夠理解的真理。
如此精移神駭?shù)?，還有荒木經(jīng)惟：藝術就是欺騙自己、欺騙人生的一種產物。
歷史告訴我們，藝術呈現(xiàn)的面貌，如同文字的成篇成章。 據(jù)說，所有的文字都有可能有假，只有民歌沒有。此言，深深信然。文字有出賣，就必有遮掩。文字有功利，就必有傾向。 而民歌本身具有自我完善和自我淘汰的自生自長的過程，同時反映無數(shù)個個體，代表無數(shù)個個體的共同心聲。既然為無數(shù)個個體服務，并同時受時代和環(huán)境的檢驗，也就不可能存在著有假。
困惑么？照大師們的剖析直言，藝術到頭來，也具備欺騙性。
這種欺騙性，因為真實得自然，反而成了合理的存在。 藝術對于人類，的確是重申生命、克服困惑的方法。人類離不開藝術。人類需要藝術的安撫和激蕩。 但你不得不承認，它在克服困惑的同時，無不在為作者和觀者制造和誕生新的困惑。只要藝術創(chuàng)作和藝術貢獻接連不斷，新的困惑也就接連不斷。 可以說，人類的一部藝術史，也是人類自身的一部困惑史。
這樣的困惑，于人于己，你找不到答案的。 藝術在尋找答案中催生，也在尋找答案的創(chuàng)作之路上，裹挾了真正參與藝術的那個人的一生。
所以說，人，才是藝術的工具。福樓拜還說呢，藝術廣大至極，足以占有一個人。 可見藝術吞噬了人的容顏、精神、心靈、肉體……一切的一切，它將不同熔點的，不同形狀的，不同意味的，經(jīng)過反應和熔爐，又以為數(shù)不多的舍利般的殘存，一一呈現(xiàn)人的情感、智慧、個性、風格 ……
生活不會吞噬我們，生活可以凡夫俗子，可以行尸走肉，可以牛鬼蛇神。 吞噬我們的，是生活中那顆要求藝術的心，那顆對藝術忍不住血脈賁張、大呼小叫、絲毫不休不止的心。
哲學走到盡頭是藝術，科學走到盡頭也是藝術。何處高樓雁一聲，衣帶漸寬終不悔。 池上碧苔三四點，淡月朧明：小心藝術。 ·END· 本文作者，《匯石融通》特約作者——山寺桃花 山寺桃花——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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