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了?!斞?/strong> 今日見一人評價王羲之說“古人隨手寫兩筆,今人便去精研好幾年,是不是有點過了”?聽罷不禁想到了魯迅的這句名言,大概是平庸之人為了找到一些自我安慰,總會用“隨手”這類看似誰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去掩蓋別人的汗水,就像總有些人把努力的成果冠以天才之名,這樣自己心便安了,可以放心的告訴自己,只是天賦不夠而已。 王羲之字對初學者來說或不惹人愛,但成了歷代追摹的范本,自然也合情理。王羲之于魏晉盛名,魏晉于書史高聳入云,其實本質(zhì)原因都一樣。魏晉書風有著不拘一格的表現(xiàn)形式,像天女撒在是書史長河中的一朵奇葩。 為何魏晉書風近乎道? 歷朝歷代的文人名士,嘴里雖吧唧著自家時代養(yǎng)育的果實,心中卻想的都是對魏晉作品的心追手摹,這倒一點也不奇怪,多半是因為“文人”特有的屬性在作祟。歷史如江水,草木各顧自凋零,萬物也屁股后邊顛顛兒跟著更迭,多數(shù)物質(zhì)都是經(jīng)不起時間之水的軟磨硬泡,隨江東去了。 江水之中卻有個團體屹立不倒,操著一個“德行”,無論文化如何演變發(fā)展,他們似乎從沒變過,有著獨立人格和獨立價值觀,洞悉客觀真理,卻也不放棄對精神自由的掙扎——文人。是文人締造了書法的發(fā)展,而文人最好時代在魏晉,魏晉的文化風氣影決定了這個時代所產(chǎn)生的藝術(shù)高度,所以后代文人對魏晉書風的崇尚,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其文化風氣的向往。 身懷“獨立人格”和“獨立價值觀”的人,多數(shù)行徑不拘一格,異于常人,這也就使得文人們喜當出頭鳥,成了與世俗背道而馳的刺兒頭。刺兒頭們從不怕自己不夠刺兒,怕只怕沒有刺兒的土壤,以及見不著比自己更刺兒的人,這于刺兒頭們的才華來說,是寂寞的,也是可悲的。 魏晉恰好可以成為諸位刺兒頭的精神寄托,因為魏晉的文人圈是刺兒頭窩。 魏晉產(chǎn)生了“窩”,全在當時的文化風氣。學而優(yōu)則仕是文人刻在血液里的追求,讀好書去當官大概是一種如吃飽了飯必須要喝水似的必然選擇,所以當時文化風氣的轉(zhuǎn)變源于曹丕時期陳群對“選官”制度的改革。 “察舉制”改成“九品中正制”?!安炫e制”的核心在民間輿論,得輿論者得官位。這種選官制度,伊始自然會得到民間中品性聲望俱佳的人才,但輿論不離權(quán)者,門閥士族很快就開始散播力量操縱輿論,能操縱輿論就能進一步培植家族勢力,穩(wěn)固家族根基,從而使得東漢時很多官位都是由一些“走后門”的人員填充,無才無德。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肥了和尚,敗了廟門。 陳群改革九品中正制,是選一大小中正,也就是一個聲望品性俱佳的高官去地方選拔人才,按家事、德行、才華定級,分別賜官。此舉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使用庸人,但也一定程度上落入了一個“評委式的陷阱”。 這點就有意思了。 其實聊了這么半天,并沒有聊到書法,因為好多東西是立足于書法之前的。懂得這些,自然明白書法的發(fā)展規(guī)律。 各行各業(yè),但凡評委是人,則評定結(jié)果必然沾染一定的個人主觀因素。如選秀節(jié)目,專業(yè)能力相差無幾,則優(yōu)勝者為評委主觀角度更喜歡的一個人。又如書展與畫展,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藝術(shù)的發(fā)展,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讓評委的個人喜好左右了時風的變化。當理解到這一點,就可以去了解九品中正制對文人的影響。 朝中選一聲望俱佳的中正做評委,聲望俱佳如何來呢?自然是以當時的評定標準為主,也就是以儒家為主要思想綱領(lǐng),講修身齊家治國,講君臣父子大一統(tǒng),也就是說誰做的更規(guī)矩,德行更高尚,誰就可以下鄉(xiāng)當評委。 評委是個難做的活兒,尤其是對一個德行聲望俱佳的人。首先這種人有自己的人格追求,有更高一層的精神向往,是脫離開成名基礎(chǔ)的,也就是“德行規(guī)矩”本身的,因為沒有一個人會向往自己已經(jīng)擁有的東西。所以評委們一開始自然要以自身高標要求候選者,但時間久了難免會疲勞,抑或說如果偶爾見到自己所追求不得的一些精神境界,也會暗自加分。 規(guī)矩的上一層是什么呢?就是無規(guī)矩但不逾越道德品性,有生于無嘛。評委一看,這孩兒品性不錯,有儒家的穩(wěn)定勁兒,又有天真俊逸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風,正是老夫向往的一面兒,所以就容易定級高一些。 評委的喜好知曉了,候選人就知道如何去“打動評委”,這就使得當時想當官的年輕人開始抄近路,學習黃老之術(shù),也就是一些道家思想,崇尚自然與自由。時間一長,學道家思想就從主動迎合變成了文化風向。 這種文化風向下孕育出了啥呢?不守規(guī)矩嘛。 王羲之坦腹東床。漂亮閨女他爹來老王家招婿,王氏子弟打扮的花枝招展,都為給未來老岳父留下一個好印象,見面一口一個世伯叫的比親爹都親,還不忘抖摟著自己的才華,王羲之也不理這茬,二郎腿一翹,榻上一躺,一手搖著蒲扇,一手撓撓肚皮,愛誰誰。 按常理說,來的即便不是個宰相,也是個世交的長輩,最次哪怕是個客人呢?按照儒家思想也應(yīng)該端坐問好才對,王羲之可不顧那些,就自顧自撓撓肚皮,扣扣腳丫,管你誰來。 如放一般人看到王羲之這股德行,表面不批評,心中也要感嘆這孩兒缺乏教養(yǎng)。但這丞相確實不是一般人,乃是個“德行聲望俱佳”的老儒,不但不生氣,反而摩拳擦掌,大笑說道:我就欣賞這種脾氣的年輕人,不拘一格,好啊好啊,果然不是俗品,就是我年輕時候的翻版,我一定要當你爹,明兒就安排他跟我閨女洞房成親。 。。。。 然后就有了王獻之。 王獻之的行徑要比王羲之浪蕩一些,不僅感情經(jīng)歷豐富,做事風格也比他爹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沒幾歲的時候看院兒門口刷了大白墻,真白,有點不順眼,于是拿著大掃酬沾點黃土在上邊寫上一個丈大的榜書,寫完后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是這面墻該有的顏色。 王羲之看見后,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跟鄰居炫耀:我兒這字兒寫的好啊,以后必能得我真?zhèn)鳌?/p> 其實這種看似搞笑的行事,在魏晉時期卻時比比皆是,二王父子的行為放到今天絕對算被重點整治的刺兒頭。但是在魏晉時期反而成了一種思想上的突圍,也是書風得以上品的根因。 孫過庭曾批評小王不孝,因儒家標準來否定小王的書法造詣,從上帝視角來看,這顯然不合適,但原因沒法說明,也沒法替小王翻案,在魏晉時期小王的做法是合適的,在唐朝孫過庭也是合適的。 從魏晉的思想轉(zhuǎn)變來看,后世的書法成長過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要以儒家規(guī)矩為基礎(chǔ),要以道家自然為追求,最后做到二者兼具,為平正中有險絕,險絕中有穩(wěn)重。這就是魏晉人書法在極致表現(xiàn)的東西,也是后代文人在極致追求的東西。 “文人書法”在數(shù)百年前還沒有稱為一個獨立的門派風格,還代表著學書者對“文人氣”的追求,而文人氣的來源就是魏晉書風中的一些精神追求。魏晉書法在文人眼里,是一種在規(guī)矩之上,極致個性的張揚和表現(xiàn)。 這種思想說簡單了是魏晉的時風,說重了其實是書法境界層次的集中體現(xiàn),后世文人均學今而追古,因為他們在今人得到養(yǎng)分后,足矣去看到書法境界的高低取舍,故而均能在一定能階段后產(chǎn)生共識,歸于魏晉。 書法的境界與思想境界相通,做人規(guī)矩是基礎(chǔ),無有束縛是追求,無束縛卻不逾規(guī)矩是結(jié)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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