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在治水這件事上，鯀是有責任的。當年堯不打算讓他負責這事，覺得他干不成。不幸就是被堯說中了。 結(jié)果是“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strong>這應該是事實。也就是說鯀干了九年，水還是那個水，鯀還是那個鯀。是鯀不夠努力嗎？司馬遷在《史記》次元里沒有說。 九年之后，舜開始代替堯“攝行天子之政”，他在視察之后，對鯀的工作做出最終評價，不是司馬遷記錄的“功用不成”，而是“治水無狀”。這兩者的區(qū)別在哪里呢？如果這份報告是寫給堯的，好讓堯在處理鯀的事情上簽字，不僅徹底否定鯀努力過，而且無疑是把洪水就九年不息的責任歸因在鯀身上。 鯀擅長治水嗎？對于這件工作，鯀應該是有信心的，也許他曾經(jīng)打過包票。 《史記》次元里沒有記錄鯀在治水上有什么特殊的經(jīng)驗和技能。治水，這在當時應該非常棘手，緊急而且責任重大。鯀愿意接下來，應該還是一個愿意承擔責任的人。也許，他像很多人一樣，僅僅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甚至他急于接下這個任務，還有可能要向更多的人證明：他是可以的。 要知道，鯀是堯的叔叔。但這個機會是四岳為他爭取來的。堯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他。他也許一直都被這個侄子看扁，他需要有個機會，證明自己一次。 好了，有人給他掙來了一個機會，結(jié)果是他真的沒有干成，事實證明，他真不是那塊料。他因此背了責任，喪了命。 我們終于可以回到禹的故事上。夏這個新世代是從禹開始的，也是從治水開始算起的。 但是，和他爹一樣，禹會治水嗎？沒有誰說過他有成功的經(jīng)驗和履歷，那時候舉薦人才好像僅僅需要看人品。 其實在《史記》次元的記錄里，是看不出來的。關于任命禹去治水，《五帝本紀》和《夏本紀》里幾乎是完全做了一次重復記錄： 堯崩，帝舜問四岳曰：“有能成美堯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為司空，可成美堯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維是勉之?！庇戆莼?，讓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視爾事矣?！?/strong> 這是《夏本紀》的記錄。而《五帝本紀》的記錄是這樣的： 舜謂四岳曰：“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為司空，可美帝功?！彼丛唬骸班?，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禹拜稽首，讓于稷、契與皋陶。 從這兩段幾乎完全相同的記錄來看，這個情節(jié)對兩個世代都非常重要。開頭都不是在討論治水，而是在討論誰能繼承堯的事業(yè)，繼續(xù)發(fā)揚光大。這個討論時舜發(fā)起的，點名問了四岳。 順著這個思路，四岳舉薦了禹，并提議讓禹做司空?？磥?，在追究鯀的責任上，對他的兒子沒有株連。禹仍然在舜的手下?lián)我殻脑琅e薦他，他在現(xiàn)場。 要注意，在舜掌權(quán)的時代，禹的輩分是非常高的，從輩分上講他是舜爺爺?shù)臓敔?。年齡呢？《史記》中沒有記錄，理論上禹雖然輩分很高，應該比舜年輕，舜活得時間也不短，禹后來是接替舜掌權(quán)的。 我們回到這件事上，舜是怎么反應的呢？他立刻做出了工作安排，讓禹去治水。 這事是否讓人覺得有些突兀呢？我們且不說舜處理過禹的父親。單單就在四岳舉薦禹的處理方式，舜就和堯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舜相信禹嗎？不知道。也許那個“然”字，意味著舜認同四岳的說法。也可能意味著舜并不那么相信禹有那么優(yōu)秀。于是他對禹下了命令： “女平水土，維是勉之?！?/strong> 你去治水吧，好好干。 那么，僅僅從這句話上看，禹得到的只是一個治水的職責呢？還是包括了司空的職位呢？是否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能不能做司空，等治水有了成績再說。 那治水如果沒有成績呢？鯀就是治水沒有成績的。 因此我們無法猜測，舜到底是出于什么考慮，任命禹去治水的。是因為禹這方面的特殊才能嗎？這段記錄里是沒有交代的。 不管如何，禹都被逼到了不成功就成仁的絕路上。這很可能是禹后來治水那么玩命的一個重要原因。 禹呢？他也許覺得這是一個坑。他爹已經(jīng)踩過了。 因此，從這個故事的一開頭就發(fā)現(xiàn)，禹其實更有可能是重復他父親的命運。一開始可見的結(jié)局就設定好了。這一點禹也許知道。 他害怕這種結(jié)果嗎？ 我們更愿意把禹理解成一個為天下蒼生無私無畏奉獻的人，他接下了他父親未完成的使命，畢竟以天下蒼生為念，治水這事總要有人去干的。后來，他真的做得到了。 不過，司馬遷并沒有完全這么記錄。他插入了一個細節(jié)，這個細節(jié)也許并不關鍵，但是值得抽出來看一下。 對于突然來的任命，禹是有反應的：他先是下拜磕頭，并且要把治水這事讓給契、后稷、皋陶。 這是在突出禹的謙讓，還是因為他覺得這三個會干得更好，對自己沒有信心呢？ 一般來說，大家還是愿意理解為，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謙讓，而不是不愿意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禹是否真的能治水呢？這個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許他發(fā)自內(nèi)心里真想推掉這檔子破事。他爹的例子還在那里擺著呢。 不過，舜怎么說的呢？舜回絕了他，他這里說話時帶著無可駁斥的權(quán)威，一副只能按“我說了算”的方式辦。舜說：“女其往視爾事矣?！?/strong>還是你去干吧，就這么定了。 這肯定不僅僅是舜對禹的認同。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舜給禹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歷史使命。 從此，不管禹到底能不能治水，他都要干下去。他知道后果，他還有什么退路呢？ 一個人的成功也有可能是逼出來的。
|
|
|
